车间角落,材料堆放区。
代号“鼹鼠”的老钱,依旧穿着那身沾满油污的工装,推着一辆装满标准铆钉和垫片的平板车,慢吞吞地穿行在忙碌的人群边缘。
他佝偻着背,眼神浑浊,一副被繁重工作压垮的老实模样,与周围热火朝天的气氛格格不入。
平板车路过一个相对安静的,临时存放着几块关键部位的吸波蒙皮的区域。
这些蒙皮形状特异,覆盖着深邃的暗哑涂层,散发着奇异的空无感。
旁边散落着几张刚刚卸下,等待处理的巨大包装纸板和固定支架。
老钱浑浊的眼睛极其隐蔽地扫过那些蒙皮,瞳孔深处闪过一丝贪婪的精光。
他假装平板车的一个轮子被地上的油污卡住,“哎哟”一声,踉跄着将车子推向那堆包装纸板。
哗啦!
车子撞在纸板堆上,几块巨大的纸板倾倒下来,正好盖住了那几块“黑羽”蒙皮和旁边的支架。
一片狼藉。
“哎哟喂!对不起对不起!人老了,手脚不利索了……”
老钱慌忙道歉,笨拙地弯腰去扶那些纸板,动作慢得像树懒。
附近几个工人正忙着搬运一块巨大的主翼蒙皮,只是瞥了一眼,骂了句“老钱你小心点!”。
便不再理会。
混乱中,老钱的手无意地扫过一块被纸板半盖着的“黑羽”蒙皮边缘。
他的指尖,一枚伪装成普通纽扣的微型高精度扫描仪,极其隐蔽地贴上了蒙皮冰冷光滑的表面!
嗡……
一股极其微弱,几乎被车间巨大噪音完全淹没的高频震动,顺着他的指尖传来!
扫描仪内部微小的存储芯片,正以恐怖的速度记录着蒙皮表面那细微到极致的,蕴含了部分结构特征的涂层纹理和边缘几何数据!
同时,他佝偻的身体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另一只手飞快地在袖口内侧一个伪装成记分牌的小本子上,用只有他自己懂的密码符号,记录下蒙皮的大致尺寸和旁边支架的结构草图!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十几秒!
老钱扶起纸板,嘴里还嘟囔着“罪过罪过”。
推着平板车,慢吞吞地离开了这片区域。
浑浊的眼神深处,那抹冰冷笑意一闪而逝。
核心吸波蒙皮的关键结构数据片段……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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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架平台上。
明昭的目光如同雷达,扫过下方每一个角落。
当老钱推车撞翻纸板时,她的视线在那个角落停留了一瞬。
没有发现明显的异常,但一种微弱的,如同被毒蛇窥视的直觉,让她微微蹙了下眉。
她收回目光,继续关注翼身融合的关键工序。
巨大的主翼与机身主体正在对接,需要毫米级的精度。
工人们喊着号子,吊车钢丝绳绷得笔直,巨大的金属构件在液压顶杆的作用下缓缓靠近。
突然!
“停!”明昭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穿透噪音!
吊车和液压瞬间停止!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明昭的目光死死锁定在主翼与机身结合部的一个微小区域。
那里,一块用于临时定位的,不起眼的钛合金校准衬垫,其安装角度……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偏差!
在巨大的结构件衬托下,这偏差肉眼几乎无法察觉,但在明昭的精神力范围下,却如同黑夜中的灯塔般亮眼!
“定位衬垫,编号Ax-7。”
明昭的声音冰冷,“角度偏差,逆时针0.8度。拆除,重装。”
负责该区域的小组长脸色瞬间煞白!0.8度?!
这么小的角度,在这么大的构件上,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但他不敢有丝毫质疑,立刻吼道:“快!拆衬垫!重新定位!”
紧张的修正工作立刻展开。明昭如同最精密的导航仪,实时报出修正参数。
汗水顺着工人们的额头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属上。
就在这时,苏轩喘着粗气,满头大汗地冲上高架平台,手里捏着一个沾满油污的信封,正是之前江锋转交的那个!
“明昭同志!霍团长的信……你……你落车间了!差点被当废纸扫走!”
苏轩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声音嘶哑。
明昭的目光从总装线上移开,落在那个熟悉的信封上。
清冷的眸子里,似乎有微不可察的波动。
她伸出手,接过信封。
指尖拂过信封上沾染的油污,她走到平台边缘相对安静的角落。再次抽出那张薄薄的信纸。
依旧是那熟悉的刚劲字迹,依旧是那句“盼暮暮”。
她的目光在“盼暮暮”三个字上停留。
指尖无意识地拂过纸面,仿佛能触摸到远方那个男人落笔时的温度。
脑海中再次闪过离开前夜那炽热而笨拙的吻,那句低沉的“不离婚。我等你。”
一种沉甸甸的,名为“思念”的情绪,如同无形的丝线,悄然缠绕上她的心脏。
并不浓烈,却异常温暖。
她没有像上次那样唇角微提,只是极其珍重地将信纸按原折痕仔细折好。
然后将那折得方方正正的信纸,小心翼翼地塞进了工装内袋里一个特制的,由高强度耐高温绝缘材料缝制的小夹层里!
那个夹层紧贴着她的左胸,之前只用来存放最核心的微型计算尺和几张关键参数卡片!
贴身存放,与心跳同频。
如同守护着最重要的……技术蓝图。
做完这一切,她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收好了一件普通的工具。
她转身,目光重新投向下方喧嚣的总装线,清冷的声音响起,指挥着紧张的翼身对接:
“左移0.3毫米……液压顶杆压力,保持……好,锁定!”
巨大的主翼与机身,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终于完美咬合!
铆枪的爆鸣再次密集响起,宣告着关键节点的突破!
苏轩看着明昭重新投入工作的背影,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胸口口袋,挠了挠头,一脸茫然地继续冲下平台,投入到新的战斗洪流中。
没有人注意到,车间高处某个通风管道的阴影缝隙里,一双浑浊的眼睛,正死死盯着高架平台上明昭那塞信入怀的动作,以及她重新投入指挥时那绝对专注的侧脸。
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冰冷的审视和贪婪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