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四这天，天还没大亮，李桂芳就带着全家老小往娘家赶。
这可是件天大的喜事——她那几个兄弟自从改革开放那年就去海城跑运输，后来在那边站稳了脚跟，把老婆孩子都接了过去。
算起来，他们已经有五六个年头，没回吉市老家过年了。
“妈，舅舅们咋突然要回来了？\"吴晓梅一边给孩子们，系新做的棉袄扣子，一边问道。
李桂芳正往包袱里塞着自家腌的腊肉和芝麻糖，笑得合不拢嘴：\"嗐，根在这呢，走了多远都是要回来看看的！
上月就收到信了，说今年要回来过年。我大哥在信里写，在外头闯荡这么些年，也该回来看看了。\"
李明远蹲在堂屋门口，擦着新买的皮鞋，插话道：\"舅舅们这次回来，得住到正月十五吧？\"
\"可不是！\"李桂芳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信上说得是，要在家里多呆一阵子！\"
李桂芳娘家也不算远，转两趟公交就能到。
刚到路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就瞅见李建国那铁塔似的身影，在那儿抻着脖子张望。
这个在海上跑船，练出一身疙瘩肉的汉子，一打眼瞧见妹子，眼圈\"唰\"地就红了。
\"哎呦喂！小妹诶！\"他三步并作两步蹿过来，蒲扇似的大手一把攥住李桂芳的胳膊肘，\"可算把你们给盼来喽！\"
说着弯腰挨个，胡噜几个娃的脑袋瓜，嗓门直打颤：\"好小子，都蹿这么高啦？
上回见还跟豆芽菜似的呢！\"
“哥，你上回见，都还没有三年了！”
听到声音，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灶房里忙活的几个妯娌闻声，都放下锅铲迎出来。
大嫂庄芳桃听见动静，端着簸箕从厨房出来：\"可算来了！面都和好半天了，就等你们来一起包饺子。\"
李桂芳把带来的腊肉和芝麻糖递给大嫂：\"自家腌的，给孩子们尝尝。\"
几个小崽子更跟撒欢的狗崽子似的，\"嗷\"一嗓子就围上来了。
李建国的大嗓门在院子里回荡：\"快进屋暖和！老二老三去镇上置办年货了，一会儿就回。今年说啥也得好好聚聚！\"
几个小崽子更跟撒欢的狗崽子似的，\"嗷\"一嗓子就围上来了。
李建国那大嗓门，李建国的大嗓门在院子里回荡，\"赶紧的进屋暖和！老三老四上街去了，一会儿就回。今年说啥也得整两盅！\"
李桂芳站在当院，瞅着这个装满回忆的老宅子。还是当年从张家退下来后，爹娘用大半辈子积蓄置办下来的。
老两口一个子儿一个子儿，从牙缝里抠出来的青砖，都泛黄了，瓦片也缺了几块，可那股子踏实劲儿，跟当年一模一样。
自打兄弟们去了海城，就冷清得厉害。
连她都很少回来，如今可算又有了人气儿。
一进屋，李建国就神秘兮兮地从里屋，掏出几个亮闪闪的小盒子。
\"来来来，舅舅给你们的见面礼！\"他挨个往李明远几个手里塞，\"这可是海城最时兴的电子表，带夜光的！\"
兄妹几个捧着表，眼睛都看直了。
李明宇直接惊呼出声，手指头，都有点不受控制，在表面来回蹭：\"舅、大舅，这...这得多少钱啊？\"
\"嗐！不值几个钱！\"李建国摆摆手，又往吴晓梅手里塞了一块，\"晓梅也有！\"
吴晓梅捧着表，手心直冒汗：\"大哥，这太贵重了，我们...\"
李建国大手一挥：\"贵重啥！海城那边，现在到处都是这玩意儿。\"
说着突然压低声音，\"不过你们可得收好了...\"说着突然压低声音，\"不过你们戴的时候，注意点儿，别让人盯上...\"
\"前儿个我在同学小胖手上见过这个，他说可贵了，要七十多块呢！\"
李建国听了哈哈大笑，笑得肚子直颤：\"他们买的啊，都是被倒爷转了好几手的！咱们这可是直接从沙头嘴港货市场拿的，批发价！\"
李桂芳在旁边听得直咂舌：\"那也得花不少钱吧？\"
李建国狡猾一笑，撸起袖子露出自己手腕上同样款式的表。“这在海城那边只要5快钱！”
\"啥？！\"一屋子人齐声惊呼。
李明华手里的表，差点掉地上，\"五块钱的东西，到这儿卖七十？这、这也太爆利了吧！\"
还没等大伙儿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李建国又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几个毛茸茸的泰迪熊。
更绝的是，他一按熊肚子，那熊居然开口说话了：\"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几个孩子顿时炸了锅，小洋吓得直接把熊扔了出去，那熊在地上还一个劲儿地\"咯咯\"笑。
李桂芳看得直拍大腿：\"哎呦我的老天爷，现在这玩具，都会说人话了？\"
李建国得意地晃了晃脑袋：\"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海城那边现在还有会跳舞的机器人呢！下回给你们捎几个回来！\"
李明宇看着会说话的泰迪熊，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他偷偷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疼得一激灵——这居然是真的！
他就是来舅舅家一趟，怎么世界就变得不一样了啊！！！
这时，门帘\"唰\"地被挑开，一个梳着油光水滑大背头、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迈着大步走了进来。
\"小姑！姑父！\"他热络地招呼着，又跟李明远熟稔地拍了拍肩膀，\"明远哥，好久不见啊！\"
李桂芳眯着眼睛，仔细一瞧，这才认出来：\"哎呦！这不是兴盛吗？\"
她上下打量着，这个焕然一新的侄子，\"好家伙，差点没认出来！这身打扮，跟电影里的港商似的！\"
李兴盛爽朗一笑，从西装内袋掏出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来，尝尝这个，海城友谊商店买的进口货！\"
几个孩子，一听有巧克力，眼睛都亮了，\"呼啦\"一下就围了上去。
\"慢点儿慢点儿，都有份！\"
李兴盛笑着把巧克力盒打开。还没等他说完，小洋已经眼疾手快地抓了两块，转身就往门外蹿：\"我去找小蓉蓉他们！\"
\"给我留点儿！\"小源急得直跺脚，抓了一把就往外跑，差点被门槛绊个跟头。
转眼间，屋里就剩下一地糖纸。
李桂芳这才，把李兴盛从头到脚，又仔细打量了一遍：\"兴盛啊，你现在在海城到底做什么营生？\"
\"嗨，就是些小买卖。\"李兴盛轻描淡写地说着，却不动声色地露出手腕上金光闪闪的手表，\"主要是往内地倒腾，这些新鲜玩意儿。\"
李建国在一旁笑得见牙不见眼，拍着大腿插话：\"这小子现在可不得了！去年直接给家里在福田区买了块地！\"
\"哎呦我的天爷！\"李桂芳手里的茶碗差点摔了，赶紧搁在桌上，\"福田区？那不是要建特区的地界儿吗？\"
李桂芳听得直咂舌，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李兴盛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黑匣子：\"来，给大家看个新鲜的！\"
说着按下按钮，匣子里突然传出悠扬的音乐声。
\"这、这是......\"李明宇瞪大眼睛。
\"三洋录音机！\"李兴盛得意地说，\"最新款的，能放磁带！\"
说着又掏出一盘磁带，\"喏，这里头能存二十首歌！\"
之前那大块头收音机，他们家还是前两年才有，现在又出了一个更新款的，屋里顿时只剩下，大人们啧啧称奇声！
李桂芳看着眼前这个西装笔挺、谈吐不凡的侄子，突然想起他小时候穿着补丁裤子在田里摸鱼的样子。
她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老李家祖坟这是冒青烟了啊！
上辈子大哥家最后，能发家致富、移民海外，这个大侄子功不可没！
再看看自己身边这几个，唉不看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