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厂办，谢主任一瞅李江海，脸上那笑容，跟朵盛开的菊花似的，和言笑气的，可李江海却觉得那笑容里藏着把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浑身不自在。
谢主任越笑，他心里越没底，鬼知道，这老狐狸，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李江海一踏进厂办，谢主任那张老脸立刻笑成了一朵怒放的菊花，眼角的褶子都能夹死蚊子。活像是见了财神爷似的。
他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那热情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李江海是他失散多年的亲爹呢！
\"哎呦，老李来啦？\"
谢主任热情得过分，亲自起身给他倒茶，那殷勤劲儿，活像是伺候亲爹。
可李江海愣是觉得后脖颈发凉，这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端着茶杯的手直打颤。
谢主任越笑，李江海心里越毛。总觉得那笑容背后藏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往他心窝子里捅。
他屁股刚沾着椅子边儿，又跟扎了针似的弹起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活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老李啊，别拘束嘛。\"谢主任笑眯眯地又给他添了回茶，那声音甜得能齁死人，\"咱们就是随便聊聊...\"
李江海心里直打鼓，有啥好聊的啊，他一个烧炉子的，跟他一个主任有啥好聊！
谢主任像没看到，李江海那要的不可思议，自顾自地说，“你在咱们厂里那可是这个！\"
说着，还竖起了大拇指，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二十年来勤勤恳恳，任劳任怨！锅炉房那点活儿，闭着眼睛都能干得漂漂亮亮！\"
李江海听得直眨巴眼，心里直咆哮，他都不知道这些话，有一天可以按在他头上！
谢主任越夸，他心里越没底，鬼知道，这老狐狸，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
谢主任越说越来劲，唾沫星子直飞，\"那工作态度，那奉献精神，简直就是咱们厂的模范标兵啊！\"
被夸了这么久，李江海已经确信，肯定是偷懒被举报了，谢主任现在是让他去扫厕所！
谢主任慷慨激昂了一番，才话锋一转才加入正题。
谢主任笑眯眯地端起茶缸，吹了吹浮沫：\"老李啊，听说......你准备挪窝儿？\"
李江海手一抖，茶水洒在裤裆上：\"啊？没、没有啊......\"
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该不会是厂里查买卖工龄的事儿吧？那他不得被当典型抓起来，这要是被抓典型，不得挂牌子游街啊？
谢主任摆摆手，一脸理解：\"哎，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又凑近一点，压低声音\"不知道江海同志......下一步打算去哪儿发财啊？\"
李江海手指头搓着裤缝，支支吾吾：\"那个......我儿子......在城郊区，开了个修理铺......我去搭把手......\"
谢主任猛地一拍大腿：\"哎哟！教子有方啊！当老板了，了不起了不起！果然虎父无犬子啊！\"
李江海干笑：\"小本买卖，小本买卖......\"
谢主任突然叹气，愁眉苦脸：\"老李啊，咱哥俩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不瞒你说，厂里现在......难啊！\"
掏出手帕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你是不知道啊，上个月订单少了四成，账上都快见底了。
老张他们车间已经半个月没活干了，工人们天天在院子里晒太阳...现在业务差，上头说要整合资源，缩减一半人手，锅炉房那边也是。
你说说，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啊！都是跟着厂子风里雨里几十年的老兄弟，现在让我...让我......，我这几天愁得啊，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他指了指自己乌青的眼圈，\"你看看，这都成熊猫眼了！\"
李江海偷偷瞄了一眼那不存在的熊猫眼，继续看表演！
\"你说我这当主任的...\"谢主任又掏出手帕擤了擤鼻子，动静大得跟吹喇叭似的，\"看着老兄弟们一个个...我这心里头啊，跟刀绞似的，很是难受！\"
他说着说着，突然从抽屉里摸出瓶二锅头，\"咕咚\"灌了一大口，呛得直咳嗽：\"老李啊，要不是实在没辙了，我能...我能...\"话没说完，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李江海看谢主任表演劲过了后，\"主任，您的意思是......\"
谢主任突然一拍桌子，脸上的愁云惨雾瞬间一扫而空，\"老李啊！没想到你这么深明大义，这么配合组织的工作！\"
他激动地握住李江海的手，使劲摇晃，\"你这样的好同志，厂里绝对不能亏待你的！\"
说着，谢主任麻利地从抽屉里掏出一沓文件，啪地拍在桌上：\"厂里决定，给你特批最高标准的工龄买断！\"
谢主任继续画大饼：\"不但按最高标准算，还给你发'高觉悟先进个人'奖状！\"，
变戏法似的摸出一个红彤彤的证书后，又神秘兮兮地从抽屉掏出个信封，
\"另外......厂里特批80块钱，作为你的创业梦想基金，愿你在这片土地上，无论在何岗位上，都继续为咱们社会主义建设作贡献！\"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把李江海砸得晕头转向。
他盯着那个鼓鼓的信封，眼睛都直了！
这真的是给他的奖励？80块！够买多少斤猪肉啊！他这么值钱的吗？
\"这、这...\"李江海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谢主任趁热打铁，把钢笔塞进他手里：\"来来来，在这儿签个字就行！\"
指着文件上画红圈的地方，\"你放心，厂里绝对不会亏待你这样的好同志！\"
李江海迷迷糊糊地接过笔，突然一个激灵：\"等等！真的按最高工龄算啊？\"
\"那当然！\"谢主任一脸痛心疾首，\"你看看这里白纸黑字写着的，像你这样的技术骨干，厂里一定...\"
话说到一半都卡壳了，不知道怎么编，赶紧改口，\"肯定要尊重你的选择！\"
李江海盯着谢主任油光发亮的脑门，总不敢置信。
这感觉，就像他在家里坐，天上掉了个馅饼，还砸到他了！
\"那个...\"李江海挠挠头，\"我能不能回家跟老伴商量商量？\"
谢主任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热情洋溢：\"当然可以！不过...\"他压低声音，\"这好事儿可不等人啊，这80块是为了给你这种积极分子，起了带头作用，给予的鼓励，要是被别人抢先了，你就......\"
李江海一听,迷迷糊糊点头,\"哎，好，\"我签！我签！\"
突然又停住了：\"那什么...这80块钱，是现金吧？\"
谢主任已经麻利地掏出文件：\"都在这儿呢！签字就行！\"
递上钢笔\"你放心，厂里绝不会亏待你这样的好同志！\"
李江海签完字，都还觉得他脑子晕晕的，耳朵也嗡嗡的。
谢主任收起文件，亲切地搂住李江海肩膀：\"老李啊，你这可是给厂里解决大难题了！\"
压低声音\"那现在就去办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