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五个月后。
四九城的冬天格外寒冷。
北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刮在脸上像小刀片似的。
胡同里的老槐树早已掉光了叶子,只剩下黝黑的枝桠倔强地指向灰白色的天空。
何雨柱那辆叮当作响的破旧自行车也早就收了起来。
如今他每天开着一辆崭新的四圈牌小轿车进出。
车子驶过积雪初融的胡同口,总能引来不少街坊邻居或羡慕或探究的目光。
工程进度没耽搁,他依旧隔三差五地就来院里转转。
他裹紧呢子大衣,踩着冻得硬邦邦的土路走进院子。
主体工程在一个月前就已全部竣工。
青砖、黑瓦,线条简洁利落,透着股新气象。
如今工人们正忙着做室内的细活。
电锯声、敲打声、工人师傅的吆喝声,在寒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白色的外墙衬着那特意挑选的青砖和黑瓦,在冬日萧索的院子里。
竟真的勾勒出了几分江南水乡的清雅韵味儿,与周围传统的京式四合院迥然不同,格外显眼。
何雨柱背着手,在院里慢慢踱步。
满意之余,他的目光落到了后院那已经挖好、用青砖仔细砌边垒好的水池上。
池子造型别致,还预留了循环水口,设计图上是极好的点睛之笔。
但此刻,池底只积着一层薄薄的、脏污的冰雪,看着就透心凉。
四九城的寒冬漫长。
这池子大半时间恐怕都得是这般光景,就算将来灌满了水,也得结上厚厚一层冰。
他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心里第一次犯起了嘀咕:
这南方园林的雅致,硬搬到北方的严寒里,自己这设计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
好看是好看,可中看不中用,岂不是成了瞎讲究?
好在其他的设计大都还在预料之中,甚至更有惊喜。
特别是中院正屋与后院正屋的那两大间阳光房。
框架用的是结实的钢材,玻璃也是特意找来的大片透明玻璃,安装得严丝合缝。
此刻,午后的阳光虽然微弱,但毫无保留地穿透玻璃。
将里头照得透亮暖和,与室外的严寒仿佛两个世界。
何雨柱信步走进其中一间阳光房。
里面干燥温暖,木工留下的淡淡松香味还未散尽。
他想象着等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在这里摆上一张摇椅,铺上厚实柔软的毯子,泡上一杯香醇的茉莉花茶……
就这么静静的躺着,让暖洋洋的太阳晒得人浑身舒坦,打个小盹儿,或者闲闲地翻几页书。
那光景,想想都觉得惬意无比,足以抵消冬日所有的阴冷和沉闷。
他的目光又投向院子里那些依照规划预留出的、大小不一的种植坑洞。
如今都被积雪覆盖着,看不出所以然。
一切都得等来年开春,冻土化开,才能再去寻摸些适合北方水土、耐寒好活的花卉树木来种上。
到时候,绿意萌发,生机盎然,这院子才能真正活起来。
想到这里,何雨柱心里那点关于水池的疑虑暂时被冲淡了。
他呵出一口白气,搓了搓手,脸上又重新露出了期待的笑容。
工程接近尾声,梦想中的家,正一点点变成触手可及的现实。
何雨柱那辆黑色的四圈牌轿车缓缓停在胡同口,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他利落将车子停靠在前脚跟,动作娴熟得像是每天都要重复这个动作无数遍。
推开车门,他径直走向后备箱。
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去老字号“兴源斋”排队买了三笼刚出锅的猪肉大葱包子。
豆浆也是现磨的,还冒着热气。
泡沫箱被他小心地抱在怀里,白色的雾气从缝隙里钻出来,在清晨的微凉空气里氤氲开一片暖意。
院子里的木工的电锯声戛然而止。
韩师傅第一个瞧见他,古铜色的脸上立刻绽开笑容,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处。
他赶忙放下手里的切割机,在裤子上蹭了蹭手上的灰,快步迎上来。
“何主任,您又来啦!”他声音洪亮,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感慨。
“这……这怎么好意思天天让您破费。”
何雨柱只是笑笑,将泡沫箱放在临时搭起来的工作台上:
“趁热,让大家伙儿都歇歇。”他说着,又从手包里拿出一条烟。
利落地拆开,先递了一包给韩师傅,然后给陆续围过来的工人们一一分发。
自从这处四合院开始翻新装修,他几乎隔三差五就要过来看看。
每次来,手都没空过。
不是带着整条的香烟,就是时令水果,再不然就是各种点心吃食。
发烟的时候从不厚此薄彼,从老师傅到最年轻的小工,人人有份。
工人们围拢过来,纷纷道谢。
手上还沾着石灰粉的青年小赵,机灵地去屋里搬了几把折叠凳出来。
何雨柱摆摆手:“你们坐,我看看进度。”话虽这么说,他还是被韩师傅拉着坐下了。
韩师傅的儿子韩建军,用白色塑料袋裹着一个大肉包。
一口咬下去,丰腴的肉汁立刻溢了出来,他赶紧吸了一口。
含混不清地对旁边的父亲说:“爸,何主任这包子买得真地道,是兴源斋的吧?”
老韩瞪了儿子一眼,嫌他吃相不好,但转头对何雨柱说话时语气里满是感激:
“何主任,不瞒您说,我干了二十多年装修,见过的东家不少。
像您这么体恤我们干活儿的,真是头一遭。”
旁边几个工人纷纷附和。
他们长年累月在各个工地上奔波,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业主。
有的斤斤计较,有的吹毛求疵,有的虽然客气但透着疏离。
像何雨柱这样每次来都带着实实在在的心意,说话做事接地气,丝毫不摆架子的,确实罕见。
何雨柱掰开一个包子,热气腾腾:“大家辛苦,我这院子活儿不少,我这人又挑剔。
时不时就这里要改,那里要动的,还得靠各位师傅多费心。”
“您放心!”一个老师傅拍着胸脯:“就冲您这份心意,这活儿我们必须给您干得漂漂亮亮的!”
这话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这些工人干活越发卖力。
甚至自发地延长工时,不是何雨柱要求,而是他们自己心甘情愿地想要精益求精。
墙角线对得比标准更直,油漆多刷一遍确保均匀,水电线路排得整齐利落得像艺术品。
韩师傅私下里跟儿子说:“给何主任这样的东家干活,心里舒坦。
不管多累,咱都要干好得对得起人家这份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