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着。
希望如同投入枯井的石子,虽然听到了回响,但井口的光亮却似乎依旧遥远。
普通的邮电所根本没办法往香江打长途电话,工作人员一听地址就摆手。
何雨柱和娄晓娥不甘心,几乎动用了所有能想起来的旧日关系,托人找门路。
费尽周折,才终于将好几封厚厚的信,寄往那个陌生又遥远的地址。
信纸上是娄晓娥熬了几夜写下的密密麻麻的字,塞满了这些年的照片、孩子的成长记录。
里头有说不完的思念和小心翼翼的问候。
然而,信寄出去之后,便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一天,两天……娄晓娥起初每天都要往邮局跑好几趟。
她眼睛里的期盼亮得灼人,每一次邮递员的摇头都让那光亮黯淡一分。
一周,两周……何雨柱看着妻子日渐沉默和焦灼,只能变着法儿安慰:
“兴许是路途远,信走得慢,再等等,再耐心等等。”
一转眼二十多天过去了,窗外梧桐树的叶子已萌发了新芽。
可父母那边依旧一点消息都没有。
娄晓娥心底那团炽热的激动之火,渐渐被时间的冷水一点点浇熄。
只剩下冰冷的灰烬和弥漫的失落。
她开始控制不住地往坏处想:是地址错了吗?是爸妈那边出了什么变故不方便联系?
还是……时过境迁,那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不再迫切地想回来了?
她不敢再深想下去,只是人也渐渐沉默了许多,时常对着窗外发呆。
……
四九城.机场。
一架银白色的客机轰鸣着,巨大的机身反射着冷冽的光芒,缓缓降低高度。
最终平稳地接触跑道,发出一阵轻微的摩擦声,滑行了一段后,稳稳地停在了停机坪上。
舱门开启,舷梯车缓缓对接。
短暂的寂静后,一对老夫妻的身影率先出现在舱门口。
他们迫不及待的跨上舷梯。
老者身着一件质料考究的藏青色风衣,虽历经长途飞行却不见太多褶皱。
头戴一顶深色呢料圆顶卷边礼帽,帽檐下露出银白的鬓角。
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深邃,仔细看去,眼底又藏着难以掩饰的近乡情怯。
他一手提着一只看起来有些年岁,但保养得极好的皮质行李箱,站姿依旧挺拔。
目光缓缓地、贪婪地扫过这片阔别十余年的天空与土地,呼吸着凛冽而熟悉的北方空气。
他的身旁,是一位仪容端庄、雍容华贵的妇人。
她穿着一件剪裁优雅的宽肩束腰长风衣,颈间系着一条雅致的丝巾。
头发挽成一丝不苟的发髻,尽管眉宇间带着长途飞行的倦色,却依旧保持着从容的气度。
她手里同样提着一只小巧精致的行李箱。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言语,眼中已交换了千言万语。
彼此伸出手,轻轻搀扶着对方,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地踏下舷梯。
他们的步伐带着一种庄重的仪式感,每一步都像踩在岁月的琴键上。
——发出无声却沉重的回响。
当他们的双脚踏上祖国坚实土地的那一刻,老者的嘴唇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迅速低下头,借扶眼镜的动作,用手指飞快地揩过眼角。
身旁的妇人则没有掩饰,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
顺着保养得宜的脸颊滑落,她抬起头,望着机场大楼上那熟悉的红色大字。
嘴角却努力向上扬起,形成一个悲喜交加的弧度。
十数年前,他们是从这里仓皇逃离、前途未卜、心惊胆战的逃亡者;
十余年后,他们终于跨越万水千山,从容归来。
空气中弥漫着故土的气息,混杂着泪水咸涩的味道,沉重,却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释然与激动。
出了机场,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北方干冷空气扑面而来,与香江终年的温湿截然不同。
路边停着几辆等待客人的出租车。
清一色是津市生产的面包车,方头方脑,涂着格外醒目的黄色油漆。
在这尚显灰扑扑的街道上十分扎眼。
娄振华夫妇看着这简陋的交通工具,微微迟疑了一下。
他们在香江出入皆有豪华轿车代步,早已习惯了那种舒适与私密。
眼前这面包车,内饰简单,座椅硬邦,对他们而言,坐上去的确很是不适。
娄母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风衣下摆。
但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归心似箭的迫切。
——这已是当下能最快带他们去见女儿的方式了。
娄振华伸手拉开略显沉重的侧滑门,先扶夫人上了车,自己才提着行李坐进去。
车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汽油味和烟草味。
“师傅,去南锣鼓巷。”娄振华用地道的老北京口音说道,声音因激动而略带沙哑。
正琢磨着要不要“宰”一下这俩看着就像“港客”的乘客的司机。
一听这纯正的四九城腔调,心里那点小算盘立刻熄了火。
老老实实报价:“得嘞!您坐好,这儿到南锣鼓巷十一二公里的。
咱就算您十公里,给十块钱,保管给您送到地儿!”
虽然改革的春风已经开始吹拂。
但八十年代初的四九城,与霓虹闪烁、高楼林立的香江相比,依旧有着天壤之别。
车窗外掠过的景象,灰墙、矮房、骑着自行的人流、穿着蓝绿灰制服的行人……
与他们十多年前仓皇离开时相比,变化似乎并不大。
只是多了些零星出现的个体户小摊和色彩稍显活泼的广告标语。
这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勾起了娄振华夫妇心中复杂的感慨。
车子很快停在了南锣鼓巷的巷子口,无法再往里开。
付了车钱,二人提着行李下了车,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故乡的气息深深吸入肺腑。
他们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朝着记忆中的九十五号大院快步走去,步伐因为期待而有些凌乱。
熟悉的青砖灰瓦,熟悉的门楼影壁。
穿过前院大门,他们再次踏进了四合院。
前院里,阳光正好。
闫埠贵还是老习惯,搬了把旧藤椅坐在自家门口。
眯着眼晒着太阳,手里拿着一份京城时报,看得津津有味。
听到脚步声,他下意识地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眯着眼向来人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