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轧钢厂办公楼,空气里浮着陈旧木料和劣质烟草混合的味道。
何雨柱从李怀德的厂副主任办公室出来,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里回响。
他微微颔首,算是应承下了李怀德的“提议”,但心里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
五千块?何雨柱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这数目不小,但对他那曾经富甲一方的老丈人娄振华而言,恐怕还真不算伤筋动骨。
问题不在这儿。
他怕就怕自己答应得太痛快,李怀德这老狐狸会咂摸出味儿来。
——觉得娄家底子厚。
要少了!到时候再变着法儿地伸手,今天“活动经费”,明天“打点人情”,那可就没完没了了。
钱,他何雨柱是有办法从李怀德手里找补回来,只是不想给李怀德留下口实。
都怪自己,光顾着忙活结婚的事儿,把李怀德这条“通天路”给疏忽了。
临时抱佛脚,可不就被人拿捏住了?
他定了定神,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为难,对着办公桌后吞云吐雾的李怀德说道:
“李老哥,您开这个口,我肯定得办。
只是……”他搓了搓手指,显出几分局促,“这钱,我得回去跟我岳丈商量商量。
您是知道的,他老人家现在的处境……唉,不容易啊。
为了不落人口实,这些年是真豁出去了,厂子、家财,能捐的都捐了。
连点压箱底的黄白之物都没敢多留,手里头现在……怕是真有点紧巴。”
李怀德靠在椅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烟雾缭绕中看不清表情。
娄振华散尽家财求平安这事儿,在四九城不算什么秘密。
那偌大的轧钢厂,不就是分两次,带着点“主动”又透着点“不得不”的劲儿,交到部里手上的么?
他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何雨柱的说法:“理解,理解,娄董事长……也不容易。
行,柱子,你回去好好跟老爷子说说,我这边呢……”他拖长了调子,显出几分“仗义”。
“我呢,也尽量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再活动活动,把你这‘经费’往下压压。
谁让你现在是我手底下的将呢!我不罩着你谁罩着你?”最后一句说得半真半假,带着点施恩的意味。
何雨柱心里门儿清,面上却立刻做出感激涕零的模样,腰杆挺直了几分:“李老哥!
您这话……暖人心窝子!我何雨柱没啥大本事,就这一把子力气和这做饭的手艺。
以后但凡您李主任一句话,水里火里,我绝不含糊!”奉承话、表忠心的话。
他现在也是驾轻就熟,说得情真意切。
该说的漂亮话都倒完了,他识趣地起身告辞,脚步轻快地离开了那间烟雾弥漫的办公室。
一回到第三食堂那熟悉的、混合着油烟和面香的热闹地盘,何雨柱的心才真正踏实下来。
他把徒弟马华与刘岚叫到跟前,仔仔细细把明天的工作捋了一遍。
谁负责洗菜,谁负责备料,谁掌勺大锅菜,安排得明明白白。
末了,他找到自己的两位师父——谭家菜传人彭长海和川菜大师田正业。
“师父,”何雨柱搓着手,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喜气。
“明儿个我那婚宴,还得劳您二位大驾,不过厂里这边也不能离了人镇场子。
您二位看……谁辛苦点,留这儿?等午饭忙活完了,再赶过去也成,误不了开席。”
彭长海和田正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想去给爱徒撑场面的热切。
最终,还是彭长海开了口,拍了拍田正业的肩膀:“老田,你去!你川菜路子活泛。
你去给柱子把场面撑起来。
我留下看着厂长,放心,有我在,出不了岔子。”
田正业也没多推辞,笑着应承下来,眼里满是替徒弟高兴的光。
师父这边安排妥了,何雨柱又转向帮厨的刘岚、吴大妈等人。
不等他开口,刘岚就笑着嚷嚷开了:“柱子!恭喜啊!明天这喜酒,我们可都等着喝呢!
下了班一准儿过去给你道喜!”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何雨柱心里是真为难。
他办婚宴本没打算请这么多厂里同事,一来开销不小,二来也怕人多嘴杂。
他连忙摆手:“哎哟喂,我的姐姐们、哥哥们,心意我领了!可这……这……”
“柱子,甭跟我们客气!”吴大妈接口道。
“咱们就是去沾沾喜气,讨杯喜酒喝,图个热闹!你放心,绝不给你添乱!”
“就是就是!看着你娶媳妇儿,我们高兴!”众人七嘴八舌,态度坚决又透着股工友间的亲热劲儿。
何雨柱看着一张张真诚的笑脸,实在推拒不了,无奈地苦笑:“得嘞!
您各位都这么说了,我再拦着就是我不懂事儿了!明儿个下班,都来!
我何雨柱管够!”话虽这么说,心里已经在盘算着明天晚上,还得多备几桌席面了。
厂里诸事安排妥当,已是日上三竿。
何雨柱跨上他那辆自行车,朝着轧钢厂大门而去。
他得赶紧去趟娄家小洋楼。
出了轧钢厂,何雨柱蹬得飞快,心里装着事。
到了娄家那座气派依旧却难掩寂寥的小楼前,他熟门熟路前去敲门。
开门的是媳妇娄晓娥,在客厅里见到了岳父娄振华。
没有过多寒暄,何雨柱直接把下午和李怀德谈话的结果。
特别是那五千块钱的“价码”,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老丈人。
娄振华原本靠在沙发里,听闻“五千”这个数字,身体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
眼中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柱子!李怀德当真……当真只要五千块钱?”
他反复确认,仿佛怕自己听错了。
这个数目,比他预想中可能面临的“敲骨吸髓”,实在轻省太多了。
何雨柱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果然!老丈人这反应,恰恰印证了他的担忧。
他赶紧点点头,但脸上并无喜色,反而压低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