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李景焕那声透过电话传来的、带着玩味与居高临下施舍意味的轻笑，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高杏峰的耳膜上，久久不散。
电话挂断的忙音响起，高杏峰脸上那近乎卑微的谄媚，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欲望灼烧的狰狞与急迫。他眼中闪烁着饿狼般的光，李景焕承诺的那个位置，仿佛已经触手可及，而钥匙，就是那个叫叶凡的年轻人！
他必须立刻、马上把叶凡抓回来！这份“投名状”，不容有失！
没有片刻迟疑，他猛地按下重拨键，接通了下属队长的电话。声音不再是平日里的官腔，而是淬了冰碴子的狠厉：
“听着！刚才在机场你们眼皮子底下放跑的那个叶凡！他不是什么狗屁人质！他是极度危险、负案在逃的悍匪！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动用多少警力，就算把海城翻过来，也要立刻、马上把他给我缉拿归案！听到没有？！”
电话那头，队长握着手机，整个人都懵了，大脑像是被重锤砸过，一片嗡鸣。人质？悍匪？这黑白颠倒的命令让他喉头像是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窒息感扑面而来。他想质问，想反驳，但官大一级压死人的现实，以及高杏峰话语里不容置疑的狠绝，让他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最终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干涩的字：
“……明白。”
高杏峰根本没心思理会下属那点微不足道的挣扎和犹豫。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李景焕勾勒出的权力蓝图，以及自己踏上那青云阶梯第一步的迫切。他像一头被注射了兴奋剂的野兽，猛地冲出临时休息区，冲到路边，粗暴地拉开了一辆刚好停下的出租车车门。
就在他一只脚已经踏入车内，身体重心前倾的瞬间——
“先生……求求您……行行好……”
一个极其虚弱，带着痛苦颤音的女声，如同游丝般飘入他的耳中。
高杏峰猛地回头，看到一个年轻女子。她面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脸颊上，一只手死死地按着小腹，腰几乎弯成了虾米，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我……我肚子突然好痛……可能是急性阑尾炎……急需去医院……能不能，能不能把车让给我？或者……拼车也行……求您了，车费我……我全出……”女子的话语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若是平时，在人前极其注重形象的高副局长，或许会假惺惺地展现一下所谓的“绅士风度”，打个120，或者另找一辆车。但此刻，在他眼里，这个突然出现的、痛苦不堪的女人，根本不是什么需要帮助的弱者，而是阻碍他奔赴锦绣前程的绊脚石！是必须一脚踢开的麻烦！
“滚开！老子有紧急公务！没空搭理你！”高杏峰眼神一厉，里面没有半分怜悯，只有被阻碍后的暴戾与不耐烦。他甚至没有多想，凭借着身体的本能和对“贱民”下意识的蔑视，抬起手，用足了力气，狠狠地朝着女子那柔弱的身躯搡了过去！
“啊——！”
女子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惊呼，本就虚弱无力的身体哪里经得起他这蓄力一推？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踉跄着向后倒去。
“砰！”
一声闷响，女子的后腰重重撞在路边的金属栏杆上，紧接着额头又磕在了坚硬的路缘石上，一抹刺目的鲜红瞬间渗出。剧痛和冲击之下，她连一声呻吟都没能再发出，直接昏厥了过去，瘫软在地，一动不动。
高杏峰甚至连多看一眼都嫌浪费时间。在他心里，这种底层蝼蚁的死活，与他何干？和他即将到手的副局长宝座相比，轻如鸿毛。他像丢垃圾一样，冷漠地甩上车门，将车外那个倒地的身影与世界隔绝。
“机场警局！用你最快的速度开！”高杏峰对着司机低吼，语气是命令式的。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眼皮耷拉着，透着一股老油条的滑腻和精明。他斜睨了高杏峰一眼，特别是注意到他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名表和刚才那粗暴的行径，心里立刻有了计较。他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拿捏住对方的慵懒：
“老板，瞅你这急赤白脸的样儿，是有大事吧？从这到机场警局，可不近呐，打表都得奔三百去了。您这……才加两百？不合适吧？八百！少一分，您就另请高明。”
“你他妈……”高杏峰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脸色瞬间涨红。他何时受过这种底层司机的敲诈？但时间就是前途，每耽搁一秒，叶凡跑掉的风险就大一分。他强压下把这司机揪出来暴打一顿的冲动，咬牙切齿地掏出手机，“扫码！八百就八百！快！给老子开车！”
“得嘞！老板您坐稳了！”司机脸上瞬间堆起谄媚的笑容，一脚油门，破旧的出租车如同脱缰的野马般猛地冲了出去。
高杏峰透过后窗玻璃，冷漠地瞥了一眼那个迅速缩小的、倒在地上的身影，心中毫无波澜，甚至闪过一丝厌烦。晦气！他此刻只想立刻飞到警局，坐镇指挥，将叶凡这个通往权力之路的“钥匙”牢牢攥在手里。
他绝不会想到，就在他离开后不到一分钟，一个刚刚下班、背着双肩包的年轻男人正好路过这里。
赵宇，一个毕业于名牌大学，怀揣着技术改变世界梦想，却终日被困在代码牢笼里的年轻程序员。他戴着黑框眼镜，脸上还带着一丝未褪尽的青涩和属于理想主义者的执着。
“喂！小姐！你怎么了？醒醒！”赵宇看到倒在地上的女子，以及她额角那抹刺目的血红，吓了一跳，心脏猛地一缩。他立刻冲上前，蹲下身轻轻拍打女子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
看到女子痛苦蹙眉却无法醒来的模样，一股混合着震惊、愤怒的热血“嗡”地一下冲上了赵宇的头顶。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有人如此行凶？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雷达般扫视四周，立刻锁定了路边便利店侧上方那个正对着事发地点的监控摄像头！红色的工作指示灯，像是一颗希望的星辰，在赵宇眼中亮起。
“王八蛋！别让老子找到你！”赵宇低声骂了一句，立刻掏出手机，先是迅速拨打了120，清晰准确地报出了位置和情况。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女子扶到路边相对阴凉安全的地方。
等待救护车的间隙，他深吸一口气，走进了旁边的便利店。他直接亮出自己某互联网大厂的工作证（当然，他模糊了具体部门，只说是技术顾问），语气急促而严肃地对店员说：“我是外面那位受伤女士的表哥！我刚看她被人推倒了！麻烦你把刚才门口的监控调给我，这是证据，我们要报警！”
或许是赵宇身上那种技术员的耿直气质让人信服，或许是他话语里的急切不容置疑，店员在犹豫了一下后，竟然真的帮他调取了监控录像。
当看到监控画面里，高杏峰那嚣张跋扈、面目狰狞地用力将女子推倒在地，然后冷漠上车离开的完整过程时，赵宇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几乎嵌进了掌心！
如此清晰！如此恶劣！简直人神共愤！
没有丝毫犹豫，赵宇立刻用数据线将这段关键视频拷贝到了自己手机里。他走出便利店，救护车也正好赶到。看着医护人员将女子抬上车，赵宇心中那股行侠仗义的豪情更是汹涌澎湃。
他立刻登录了自己那个经营许久，有几十万粉丝，但平时数据不温不火的斗音账号。他动用自己在互联网公司学到的所有运营技巧，将视频进行关键剪辑，突出了高杏峰推人的狠辣动作和冷漠上车的画面，配上极具冲击力的标题和饱含愤怒的文字说明：
【全网震怒！人渣中年男当街暴力推倒急症女子抢车逃逸！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转发！点赞！让这个人渣火起来！让他付出代价！】
文字里，他详细描述了女子的惨状和高杏峰的冷酷，并@了海城本地的公安、纪委等多个官方账号。
发布之后，赵宇又马不停蹄地链接发到了自己所有的同学群、技术论坛、同城热点板块……动用了一切他能想到的渠道，为这条视频加热。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路边，看着救护车远去的方向，又看了看自己手机上那条刚刚发布的视频，心中充满了一种“替天行道”的快意。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幻想起来：视频瞬间引爆全网，千万网友愤怒声讨，人肉出那个渣男，让他身败名裂，社会性死亡！而那位被他救下的、看起来清秀柔弱的女子，在康复之后，对他感激涕零，然后……一段美好的缘分就此展开……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
他时不时刷新着后台数据，播放量增长缓慢，评论区的声援也稀稀拉拉，只有寥寥几十条。而此时此刻，斗音热搜榜的榜首，依然被某个顶流小鲜肉一条无聊的、对着镜头wink的炫富短视频牢牢霸占。
“唉……”赵宇苦笑一声，有些颓然地摇了摇头，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或许，这就是现实吧？热点永远被资本和流量把持，真正的正义和真相，反而石沉大海。
他收起手机，背起双肩包，融入了下班的人流，重新投入他那枯燥却又不得不面对的代码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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