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西城区分局的警车上，气氛截然不同。
冯山所在的车辆里，他非但没有像其他小弟那样垂头丧气、面如死灰，反而显得有些…兴奋？甚至可以说是得意洋洋。
手腕上的铐子冰冷坚硬，硌得他生疼，但这疼痛反而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更加确信刚才的一切不是梦，而魏老板即将到来的解救，将是无比真实的。
他甚至调整了一下坐姿，试图让自己显得更从容一些，对着看押他的警察咧嘴笑了笑，露出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
“哥们儿，哪个队的？看着面生啊。我跟你们西城分局刑警队的赵队挺熟，一会儿到了，麻烦帮我给他带个话，就说我冯山请他喝酒。”
警察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有任何回应，眼神里只有职业性的冷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冯山讨了个没趣，也不生气，自顾自地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脑袋里已经开始盘算出去之后该怎么报复叶凡。
“妈的，等老子出去，第一件事就是找到那小子的家！他不是有钱吗？不是百亿富豪吗？老子把他家砸个稀巴烂！当着他的面玩他的女人！让他跪在地上求我！”冯山在心里恶毒地意淫着，脸上不由得露出狰狞而猥琐的笑容。
“还有刚才那几个按老子的警察…妈的，下手真黑！等魏老板打个招呼，非得让他们脱了这身皮不可！”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虚构的复仇快感中，丝毫没有意识到，押送他们的车队规模远超寻常，而且行进路线也显得有些…刻意的缓慢和平稳。
与此同时，江城最高档的私人会所“云顶宫”最大的包厢“凌霄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水晶吊灯流光溢彩，墙上挂着价值不菲的名家字画，空气中弥漫着雪茄的醇香和顶级白酒的馥郁。巨大的旋转餐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馔，鱼翅、鲍鱼、澳龙…应有尽有。
今晚做东的，正是江城建筑行业的地下皇帝，魏无忌。
五十岁出头的魏无忌，保养得极好，身材没有发福，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蓝色定制西装，手腕上那块低调的百达翡丽价值堪比一辆豪车。他脸上挂着圆滑而热情的笑容，正频频向主位上的那位“贵客”敬酒。
主位上的中年人，约莫五十多岁，梳着一丝不苟的干部头，戴着金丝眼镜，面色红润，带着几分酒意和上位者特有的矜持。他，就是冯山在电话里隐约听到的“陆主任”——市里某实权部门的一位副主任，手握项目审批和监管大权，是魏无忌这种建筑商拼命巴结的对象。
“陆主任，我再敬您一杯！感谢您百忙之中赏光，真是让我这云顶宫蓬荜生辉啊！”魏无忌姿态放得很低，双手捧杯，一饮而尽。
陆主任显然很享受这种奉承，呵呵一笑，象征性地抿了一口：“魏总太客气了。你们无忌集团是我们市的纳税大户，为江城建设做出了突出贡献嘛，我们当然要支持优质企业的发展。”
“全靠领导关照，全靠领导提携！”魏无忌连忙赔笑，又给陆主任夹了一只最大的鲍鱼。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包厢里还有其他几位作陪的老板和魏无忌公司的高管，纷纷围着陆主任敬酒、说恭维话。
就在这时，魏无忌放在桌面上的私人手机震动起来。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冯山。
他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冯山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多半没什么好事。他本想直接挂断，但转念一想，冯山正在替他处理叶凡那件“小事”，难道出了什么岔子？
他对着陆主任和其他人歉然一笑：“不好意思各位，接个电话，可能是工地上有点急事。”
陆主任正被哄得高兴，大手一挥：“魏总忙你的，事业要紧！”
魏无忌拿着手机，走到包厢角落的落地窗边，接通了电话。
他还没来得及“喂”一声，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冯山杀猪般的嚎叫：“魏老板！魏老板救我！我是冯山！我栽了！那个叶凡他阴我！他早就叫了警察埋伏我！我现在被抓了！您快想办法捞我出去啊！魏老板！”
声音极大，极其惊慌失措，甚至带着哭腔。
魏无忌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不仅没搞定那个叶凡，居然还被警察抓了？！而且早不打电话晚不打电话，偏偏在自己宴请陆主任的关键时刻打过来！还吼得这么大声！
他甚至能感觉到身后酒桌上瞬间安静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似乎都投了过来。
强烈的恼怒和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但他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瞬间压下了情绪，对着话筒压低声音厉骂道：
“冯山！你个王八蛋！被抓了才给我打电话？你怎么不去死！”
骂完，也不等冯山回应，他立刻挂断了电话，脸上迅速重新堆起笑容，转身走回酒桌。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个不成器的手下，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打扰了各位雅兴，我自罚三杯！”魏无忌说着，就要倒酒。
然而，陆主任却放下了筷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魏总，咱们可是说好的，今天只谈风月，不论公务。你这电话接的，可是有点扫兴啊。”
魏无忌心里一紧，连忙赔罪：“陆主任您说的是，是我的错，我的错。主要是这人是我一个得力干将，帮我管着好几个拆迁工地，没他盯着，我怕下面那帮粗人出乱子，耽误了工程进度，那就对不起领导的信任了…”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解释了原因，还抬出了“工程进度”和“领导信任”。
陆主任闻言，挑了挑眉，拿起桌上的中华烟，旁边立刻有人凑上来给他点上。
他吸了一口烟，慢悠悠地吐了个烟圈，才开口道：“哦？得力干将？叫什么名字啊？犯了什么事，还得劳动你魏总亲自捞人？”
魏无忌心中一喜，知道有门儿，连忙道：“叫冯山，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在西城区那边，跟一个有点钱的暴发户发生了点冲突，对方有点关系，报了警，我这手下脾气暴，估计是顶撞了警察，就被带回去了。”
他尽量把事情往小了说，轻描淡写。
“西城区？有点钱的暴发户？”陆主任沉吟了一下，似乎在脑子里过滤信息。西城区不是他的主要势力范围，但公检法系统很多头头脑脑他也都熟。
他今天心情确实不错，又刚收了魏无忌一份不菲的“心意”，觉得这点小事，打个招呼也无妨，正好也能在魏无忌面前再显显自己的能量。
于是，他很是随意地摆了摆手，拿出自己的手机：“我当多大点事呢。行了，这电话你也别打了，我来问问。西城分局的老刘，前两天还一起吃过饭。”
魏无忌心中大喜，脸上却表现得受宠若惊：“哎呀！这怎么敢劳动陆主任您的大驾！这…这真是太…”
陆主任很享受这种被人感恩戴德的感觉，呵呵笑着，已经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
陆主任根本没给对方先开口的机会，直接用一种带着酒意和不容置疑的上级口吻说道：
“喂？我听说你们西城分局刚才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纠纷，就抓了一个叫冯山的人？”
电话那头的西城分局负责人明显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接到这个电话，更没料到是问这件事，他试图解释：
“陆主任，这个情况是…”
陆主任直接打断了他，语气带着批评和教训的意味：“你们这样的工作态度很有问题啊！我跟你们说过多少次，我们的警力要用在刀刃上，要为人民的安全保驾护航！不是为某些有几个臭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暴发户服务的！怎么能听风就是雨，随便出动警力抓人呢？这会造成多么恶劣的社会影响，你想过没有？”
他根本不给对方辩解的机会，继续下达指令：“赶紧的，把人放了！以后这种破事儿，让他们自己调解！再随便出警，我看你这个局长是不是不想干了！”
说完，根本不等对方回应，陆主任直接挂断了电话，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扔，对着魏无忌举杯，笑道：“搞定！魏总，这下可以安心喝酒了吧？估计很快你那个得力干将就能出来了。”
魏无忌激动得差点站起来，连忙双手举杯，腰弯成了九十度：“陆主任！您真是…太感谢了！您一句话，胜过我们跑断腿啊！我干了！您随意！以后我魏无忌，唯陆主任您马首是瞻！”
包厢里顿时又响起一片奉承和欢笑声，气氛重新变得热烈起来。
魏无忌彻底放下心来，心中甚至有些鄙夷叶凡：哼，有点钱就想跟我斗？不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吗？在江城，关系才是硬道理！陆主任一个电话，就能让你的一切算计落空！
……
西城区分局门口。
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
冯山和他的那群小弟，刚被押进分局大楼，甚至还没走进审讯室，只是在一个临时看管区域进行登记，分局负责人的电话就直接打到了办案警官那里。
办案警官接完电话，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走到冯山面前，眼神复杂地看了他足足十几秒，才极其不情愿地拿出钥匙，打开了冯山手腕上的手铐。
“你可以走了。”警官的声音压抑着极度的不满和一丝无奈。
冯山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狂喜和嚣张气焰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哈哈哈哈！”他得意忘形地大笑起来，用力活动着手腕，故意把铐子印亮给周围的警察看，“怎么样？我说什么来着？啊？你们抓我？有用吗？还不是得乖乖把老子请出去！”
他嚣张地拍了拍那名警官的肩膀：“哥们儿，谢了啊！改天请你喝酒！哈哈哈！”
那名警官脸色铁青，猛地甩开他的手，厉声道：“冯山！你别太嚣张！下次别犯在我手里！”
“下次？哈哈哈！”冯山扬长大笑，趾高气扬地领着一群同样懵逼又瞬间重新变得猖狂起来的小弟，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警局大门。
晚风一吹，冯山感觉浑身舒坦，仿佛刚才的狼狈只是一场幻觉。权力！关系！这就是他追随魏老板的原因！这感觉，太他妈爽了！
“山哥牛逼！魏老板太厉害了！”
“妈的，吓死我了，还以为这次真要栽了！”
“出来了！哈哈！我看以后谁还敢动我们！”
小弟们围上来，七嘴八舌，既有后怕，更有一种畸形的兴奋和骄傲。
冯山享受着小弟们的吹捧，脸色迅速变得狰狞起来：“牛逼？这算什么！真正的牛逼，是现在去找那个叶凡算总账！”
他立刻掏出手机，联系那几个机灵没被抓、一直奉命跟踪叶凡的眼线。
“什么？那小子他妈没跑？还在滨江路那边慢悠悠地晃荡？像是在等什么？”冯山得到回复，先是一愣，随即气得笑出声，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好！好！好！有种！真他妈有种！这是完全没把我冯山放在眼里！没把魏老板放在眼里！”
极度的愤怒和一种被轻视的羞辱感，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
“兄弟们！”冯山振臂一呼，眼中闪烁着疯狂而残忍的光芒，“抄家伙！全他妈带上真家伙！今天不把那个姓叶的剁碎了喂江里的鱼，老子就不姓冯！还有他的家人！他的女人！一个都别想跑！”
“吼！”小弟们被他的疯狂所感染，纷纷发出嗜血的嚎叫。
很快，几辆重新召集来的面包车拉着冯山和一群彻底陷入狂暴状态的亡命徒，携带着砍刀、钢管、甚至私藏的火器，如同脱缰的野兽，朝着滨江路疯狂扑去！
……
滨江路，临江的步行道。
叶凡确实还在。
他负手而立，面对着开阔的江面。晚风吹拂着他的衣角，江对岸的霓虹灯开始点亮，倒映在漆黑的水面上，碎成一片迷离的光斑。
他看似在欣赏江景，实则耳中的微型通讯器里，正不断传来清晰的汇报。
“目标已离开警局。”
“目标情绪极度激动，正在召集人手，意图进行极端报复。”
“目标车辆正向滨江路方向驶来，预计五分钟后到达。”
“外围监控已布控，所有通道已秘密封锁。”
“‘清道夫’小组已就位。”
“‘雷霆’小组已待命。”
叶凡静静地听着，眼神如同眼前的江水般深邃平静。
一切，都在按照他预设的剧本上演，甚至…比预想的还要顺利。
冯山的疯狂，魏无忌的介入，那位“陆主任”的徇私…他们每打一个电话，每做一个动作，都是在为自己挖掘更深的坟墓。
他轻轻对着通讯器说了一句：“按计划进行。等鱼…全部入网。”
说完，他缓缓转过身。
只见街道两头，黑压压的人群再次出现，比上一次更多，气势更加凶悍！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手里的武器也不再掩饰，在路灯下反射着冰冷的寒光。
冯山从人群后方走出来，手里赫然拎着一把明晃晃的开山刀，指着叶凡，脸上是扭曲而残忍的笑容：
“叶凡！你他妈果然还在！好！很好！老子今天就要让你知道，在江城，有些人是你得罪不起的！阎王爷要你三更死，老子绝不留你到五更！”
他扬起开山刀，刚要下令将叶凡乱刀砍死——
突然！
咻——砰！
一声尖锐的呼啸声划破夜空，紧接着，一颗炫目的照明弹在众人头顶轰然炸开！将整片区域照得如同白昼！
所有人，包括冯山，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激得瞬间失明，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动作也为之一滞。
紧接着，一阵低沉而威严的、如同巨兽咆哮般的引擎轰鸣声，从天空和地面同时传来！
嗡——嗡——嗡——
只见三架涂装着特警标志的武装直升机，如同巨大的夜枭，不知何时已然悬停在低空，强大的探照灯光柱死死锁定了地面上的每一个混混！机舱门口，隐约可见狙击手冰冷的身影和枪口！
与此同时，街道两端传来巨大的撞击声和呵斥声！
之前那些堵路的车辆被几辆体型庞大的黑色防爆装甲车毫不费力地撞开、推开！更多的装甲车和特种车辆轰鸣着冲了进来！车门打开，无数名全身黑色作战服、手持防暴盾牌和自动武器、头盔上带着夜视仪的特警队员，如同神兵天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了合围！
“放下武器！全部趴下！反抗者，格杀勿论！”扩音器里传出的声音冰冷、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力量！
这阵仗！这根本不是对付一群混混该有的配置！这分明是应对极端恐怖袭击的级别！
冯山脸上的狞笑瞬间僵死，手中的开山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双腿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