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鞘口那滴水珠还在悬着，像根银线吊在天地之间，迟迟不肯落下。陆无尘盯着它，忽然伸手，用拇指轻轻一推。
“上班卡都打了，还等打卡机响？”
水珠应指而落，没入地面的刹那，整片灵田的藤蔓齐齐颤动，仿佛被无形之风拂过。他抽出本命剑，剑身微鸣，三声清越，像是回应，又像是点卯。他没回头，只把剑往身后一插，剑柄朝天，稳稳立在院门前那块青石台上。
石台原本无奇，是五爪金龙昨儿烤红薯时顺手堆的，歪歪扭扭，还沾着龙息烧出的焦痕。可剑一落，银光自剑柄蔓延而下，如活物般钻入石缝，顺着地脉四散。刹那间，地面浮现出由藤蔓缠绕而成的阵纹，层层叠叠，竟与灵田深处那株从未开花的无名剑藤根系完全吻合。
“结界通了。”五爪金龙从土里钻出半个脑袋，爪子挠了挠耳朵，“你这学院，连地气都种出来的？”
“不然呢？”陆无尘拍了拍裤腿，从酒葫芦里嘬了一口，“我又不是那种挥挥手就山崩地裂的天才，能种出个护院结界，已经是系统看我太闲，顺手给的加班奖。”
他话音刚落，系统界面“叮”地弹出：
【检测到高浓度咸鱼氛围，自动激活“摸鱼阵法”——今日学院开办，报名弟子可免费嗑瓜子，每嗑一壳，积一分懒人功德。】
“这都行？”他咧嘴一笑，“系统爸爸，你越来越懂我了。”
五爪金龙翻了个白眼，尾巴一甩，腾空而起。它没飞多高，就在主殿上空盘成个圈，龙爪托腮，活像庙门口蹲着的石狮子：“我宣布，今天你正式从‘被狗追的废柴’升级成‘被几百人围观的废柴’，恭喜。”
陆无尘懒得理它，整了整那件洗得发白的青衫，又摸了摸发梢上沾着的灵田泥土——这玩意儿总掉不干净，索性也不弄了。他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剑柄忽然轻轻一震。
他低头，发现剑鞘缝隙里，又渗出一滴水珠。
“又来？”他皱眉，“有话直说，憋着对灵脉不好。”
水珠没落，反而顺着剑身往上爬了一小段，像在写字。他眯眼细看，隐约是个“等”字。
“等？”他挠了挠头，“等我开场白说完？还是等你找个编剧写点煽情台词？”
剑身又震了两下，像是在翻白眼。
他叹了口气，抬手一招，系统弹出那百枚空白玉简，整整齐齐悬浮半空。他随手一指：“《剑道基础九讲》，开课不点名，作业不收，考试随缘，但——”他顿了顿，“谁要是敢拿剑去砍无辜的灵药，我就让他尝尝变异黄瓜的滋味。”
台下还没人，这话纯属自言自语。
但他知道，很快就会有了。
五爪金龙忽然尾巴一挺：“来了。”
不是一个人，是一群。
从山道、从云头、从地底裂隙里钻出来的年轻修士们，像赶集似的往这边涌。有背着锈剑的穷酸少年，有踩着飞剑却差点撞树的莽撞丫头，还有几个穿着丹盟服饰的，袖口藏着药粉，眼神飘忽。
陆无尘一眼扫过，没说话，只把酒葫芦往台边一放，当起了签到台。
第一个报名的少年递上木牌，手有点抖。陆无尘接过，正要往玉简堆里一塞，那木牌忽然无风自燃。
火光一闪即灭，灰烬飘落，显出半句字迹：“……月落剑归时。”
他眼皮都没眨：“名字？”
“陈……陈小七。”
“记了。”他把灰烬吹走，顺手塞进酒葫芦，“下次别带易燃品，我这儿不包赔。”
少年愣在原地，不知该走该留。
五爪金龙却悄悄眯了眯眼，尾巴无声扫过地面，将那半句残诗的灰烬尽数掩进土里。
人越聚越多，灵田边缘临时搭的登记台被挤得吱呀作响。童谣不知何时也来了，站在人群后头，鼻尖微动，忽然皱眉。
“谁袖子里藏了腐草？”她嘀咕，“还是三年前埋过死人的那种。”
没人应答，她也没再问，只默默从怀里掏出一包变异瓜子，撒在台前空地。瓜子落地生根，瞬间长成一圈矮竹，自动围出排队通道。
“系统爸爸，加个自动报名阵。”陆无尘打了个哈欠。
金色符文自地底浮起，蜿蜒成一条长龙，瓜子壳从虚空中不断飞出，每人手里自动多了一把。哄笑声四起，原本焦躁的人群顿时轻松起来。
“这学院，有点意思。”有人嘀咕。
“听说院长是个废物？”
“废物能建学院？你才是废物。”
陆无尘充耳不闻，等人群稍静，才慢悠悠开口：“你们以为，剑道是劈山断海？”
他顿了顿，台下鸦雀无声。
“错。”他抬手，指向灵田深处那片焦土，“我第一课，教你们怎么把一株杂草，种成能斩天的剑。”
众人一愣。
他继续道：“剑不是拿来杀人的，是拿来护东西的。护一棵药、一条命、一段规矩——哪怕那规矩已经烂了，也得有人记得它原本是块正经铁。”
他这话没头没尾，却让不少人心头一震。
五爪金龙见状，龙息一喷，空中凝出八个大字：
“剑不出鞘，亦可护道。”
字如刀刻，悬于半空，久久不散。
全场肃然。
陆无尘却忽然笑了：“当然，要是谁真想砍人，也行——先去我灵田里拔三天杂草，干满工时，我再发一把黄瓜当剑。”
哄堂大笑。
他趁机把本命剑往石台里又推了推，银光再度蔓延，结界彻底稳固。他正要宣布仪式结束，剑柄忽然剧烈一震。
他低头，发现那滴水珠又回来了，悬在鞘口，微微晃动。
“又等什么？”他皱眉。
水珠缓缓滑落，在剑身上划出一道细痕，像是一笔未写完的“道”字。
他忽然明白了。
“你是想说——这才刚开始？”
剑身轻鸣，一声，两声，三声。
他笑了：“行，那咱们就慢慢来。”
他转身，正要宣布收摊，忽然瞥见童谣正盯着某个报名弟子的袖口，眉头紧锁。
那弟子低着头，手中玉牌边缘，正渗出一丝极淡的腐草味。
陆无尘刚要开口，五爪金龙忽然尾巴一甩，龙息卷起一阵风，将那人的袖口吹得翻起一角。
内里，一片枯叶正缓缓蠕动，像活物般往皮肤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