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层在身后缓缓合拢，裂痕如蛛网般收束，陆无尘打了个哈欠，顺手把酒葫芦往肩上一扛，脚步懒散地踏进灵田。脚底黑土微微震颤，像是在欢迎老友归来，又像是在警告什么即将失控的东西。
残魂跟在后面，脚步虚浮，断剑的虚影拖在地上，划出一道断断续续的光痕。他的身形比来时黯淡了许多，剑气不再外放，却在体内翻腾，像是一口即将炸裂的剑炉。
灵田边缘的一株紫心兰被这股波动扫中，叶片瞬间卷曲焦黑，啪地一声碎成粉末。
“哎哟。”陆无尘停下脚步，回头瞥了一眼，“我这灵田可不包赔剑疯子的精神损失费。”
残魂没回应，只是站在原地，目光低垂，仿佛还在咀嚼那封信里的每一个字。
陆无尘也不催，径直走到灵田中央，一屁股坐下，从怀里掏出瓜子袋，咔嚓咔嚓嗑了起来。黑土在他身下自动摊开一小片平整的“座椅”，灵田的温润气息缓缓扩散，像一层无形的屏障，将残魂与外界隔开。
“你要是现在自爆，我这新种的灵薯还没熟，挺浪费的。”他边嗑边说，瓜子壳精准地弹进一旁的水渠，激起一圈涟漪，“再说了，系统刚提示我，‘宿主情绪稳定度影响灵田产量’——你要是崩了，我连红薯酱都做不成。”
残魂终于抬眼，声音沙哑：“你为何不问我？”
“问啥？”陆无尘头也不抬，“问你为啥一万年都没想明白？还是问你家剑神为啥不回头？”
“……你不觉得，他该战？”
“该战？”陆无尘歪了歪头，把瓜子袋往旁边一扔，顺手从灵田里拔出一根刚冒头的灵薯苗，“你看这苗，被人踩了一脚，它不也得先活下来，才能往上长？你倒好，踩了一万年，还非得把地刨穿。”
残魂瞳孔微缩。
陆无尘把苗重新插进土里，拍了两下：“你要是真恨他，就该活得比他久。你要是真敬他，就该明白他那一剑，不是逃，是扛。你现在在这儿发疯，算什么？替他完成遗愿？还是给他添堵？”
残魂的剑影猛然一颤，灵体边缘浮现出细密的裂纹，像是承受不住某种内在的撕扯。
陆无尘却不管，又从酒葫芦里倒出半杯残酒，洒在焦土上。黑土吸了酒气，迅速泛起一层银光，一株新芽破土而出，叶片上还带着酒渍的微光。
“我这灵田有个规矩。”他拍拍手，“死气沉沉的玩意儿，不养。”
残魂沉默良久，忽然低声道：“我……追了他一万年。”
“然后呢？”陆无尘仰头，看着灵田上方那片虚幻的星空，“追到了，你砍他？他都成灰了，你砍空气？还是说，你其实就想听他说一句‘对不起’？”
残魂没说话。
陆无尘叹了口气，调出系统界面，故意把声音放得很大：“系统爸爸，发布个新任务——‘让这位剑疯子说一句“我累了”’，奖励：一坛烤红薯酒，外加三粒变异瓜子。”
【任务已发布，当前进度：0%】
系统光屏刚消失，陆无尘就指着灵田东侧一株被剑气划伤的灵药：“你看它，被你砍了三道口子，现在不也在长？它不报仇，不较劲，就闷头活着。你较了一万年，累不累？”
残魂的指尖微微一颤。
那株灵药在夜露下悄然变化，叶片边缘泛出金属般的光泽，像是被剑气淬炼过一般，竟隐隐透出一丝剑意。
陆无尘眯眼看了会儿，点头：“不错，创伤还能转化，比我那坛失败的‘愤怒辣酱’强多了。”
残魂终于开口，声音极轻：“……若那一日，我回头……”
“那你就能改变结局？”陆无尘打断他，“还是说，你能替他去死？”
残魂一僵。
“你家剑神选了最难的路。”陆无尘靠在五爪金龙盘成的“龙椅”上，懒洋洋道，“他不战，是因为他要战的，不是敌人，是天道。你追了一万年，追的不是他，是你自己过不去的坎。”
残魂的剑影缓缓低垂，灵体不再震颤，反而开始向内收缩，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拉扯着，逐渐归于平静。
陆无尘见状，从怀里掏出那封信，轻轻折成一只纸船，放在水渠上。水流缓缓推动纸船，载着那枚血色剑穗，悠悠漂向灵田深处。
“信读完了，瓜子也嗑完了。”他背过身，酒葫芦垫头，双腿翘起，“戏该落幕了。”
残魂站在原地，看着纸船渐行渐远，指尖微微抽动。
陆无尘闭着眼，声音懒散：“你要真恨他，就该活得比他久，活得比天道久——而不是在这儿当个怨灵盆栽，天天跟我抢瓜子。”
残魂的剑影忽然一颤，随即缓缓收敛，化作一道微光，沉入他胸口。他的身形依旧虚幻，但不再暴戾，反而透出一丝疲惫。
陆无尘没睁眼，只是嘴角微微一扬。
灵田中央的混沌灵珠轻轻脉动，表面浮现出一道极淡的“解”字纹路，随即隐没。
【检测到高浓度执念松动，触发特殊事件：守护剑道共鸣样本已收录，解锁隐藏任务“放下之剑”，奖励待定。】
系统提示刚消失，陆无尘就听见残魂低声道：“……我累了。”
他睁眼，瞥了残魂一眼，从灵田里拔出一根熟透的灵薯，扔进火堆。
“行，酒给你留着。”他拍拍手，“不过下次说这话，记得早点——别等我烤完红薯才想起来自己是人不是剑。”
残魂站在水渠边，看着纸船沉入水底。信纸上的“护道”二字在沉没瞬间微微发光，随即被灵田黑土吞噬。
陆无尘啃着红薯，含糊道：“你要是真想完成他那一剑，就别学他站着不动，学学我——躺着也能赢。”
残魂缓缓抬头，看向陆无尘那张懒散的脸。
陆无尘正把红薯皮扔进火堆，火星噼啪炸开，映得他发梢的泥土泛着微光。
“你笑什么？”陆无尘皱眉。
残魂没回答，只是指尖轻轻一动，水渠中的纸船残骸缓缓浮起，拼回原状，静静停在水面。
陆无尘眯眼：“你还挺讲究。”
残魂低声说：“……他从不说这些。”
“谁？”陆无尘问。
“剑神。”残魂看着纸船，“他从不说，也不解释。”
陆无尘耸肩：“那他活该被你追一万年。”
残魂忽然道：“你为何不问，那一剑，究竟斩向何处？”
陆无尘咬了口红薯，咽下，慢悠悠道：“你要是知道，会告诉我吗？”
残魂沉默。
陆无尘笑了：“你看，你也学会摆烂了。”
残魂的身形微微晃动，剑气漩涡在灵田西北角缓缓平息，黑土重新覆盖了那片焦痕。
陆无尘躺下，酒葫芦垫头，瓜子袋塞进怀里。
“睡了。”他打了个哈欠，“你要真想通了，明早记得帮我翻翻灵薯，别让它烤糊了。”
残魂站在原地，看着陆无尘的背影，许久未动。
灵田的夜露悄然落下，滴在纸船上，晕开一圈涟漪。
混沌灵珠再次脉动，那道“解”字纹路比先前清晰了一分。
残魂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水面。
纸船缓缓转向，船头指向灵田深处那片从未开启的封印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