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低头，弯腰，拾起糖纸，展开，盯着上面歪歪扭扭画的咸鱼看了两息。
然后，他抬起脸，嘴角裂开一个不似活人的笑。
陆无尘站在主阵眼后方，手指还搭在裂开的咸鱼玉佩上，余光扫过七处阵眼。藤光如脉搏跳动，三道残剑人影脚下的黑纹正顺着地缝蛇形蔓延，直扑主藤根。他没动，只是把酒葫芦往地上一踢，葫芦口朝上，空荡荡地滚了两圈。
“别愣着，”他嗓音不高，“含糖的，把剑插进地里，没糖的，把鞋脱了踩土。”
三百弟子心头一震，训练时的口令瞬间回响耳畔。西岭阵眼处，林小芽第一个反应过来，反手将长剑倒插入地，剑柄一沉，藤蔓顺势缠上剑脊，绿光微闪。她只觉一股温流从剑身涌入经脉，原本被魔气压得发闷的胸口顿时一松。
“导灵通了！”她脱口而出。
其余弟子纷纷照做。剑尖触地，藤蔓如活物般缠绕而上，灵力顺着藤脉逆流，竟在空中织成一张淡青色的网。魔气黑纹撞上这张网，发出滋滋声响，像是热铁浸入冷水，猛地缩了回去。
“无锋阵，结！”陆无尘打了个响指。
弟子们齐声低喝，剑未出鞘，却以剑尖为引，将地脉微流导入体内，再由掌心推出，化作一圈圈肉眼可见的震荡波。波纹所过之处，魔气如雾遇风，层层剥落。
东峰缺口处，一名弟子刚结完势，忽然闷哼一声，嘴角溢血。他握剑的手剧烈颤抖，经络像是被无数细针穿刺。紧随其后，七八人接连倒地，面色发青，灵力断流。
“断脉剑音。”陆无尘眯眼，“老套路，就这？”
他弯腰捡起酒葫芦，拔开塞子，往空中一扬。葫芦里最后一缕静心莲露混着瓜子壳碎末喷洒而出，化作薄雾笼罩全场。雾气入鼻，弟子们只觉脑中嗡鸣骤减，像是有人突然关掉了耳边的破锣。
“剑不在手，在势在心。”陆无尘懒洋洋靠在藤柱上，“现在，谁还记得我上个月在菜园子讲的‘无剑之境’？”
没人答话，但十几双眼睛同时亮了。
林小芽抹了把嘴角血丝，猛地抽出长剑，反手一扔，剑身“咚”地插进泥里。她双掌合十，借藤蔓反弹之力，一掌推出。掌风掠过地面，竟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气劲，如弯月横斩。
“轰！”
气劲撞上一名残剑人影的肩胛，黑雾炸开，那人动作一滞。
“好家伙！”五爪金龙从火堆里跳起来，嘴里还叼着半截烤红薯，“这不比舞剑帅？”
话音未落，那截被龙息燎过的红薯皮被气劲卷起，飘落地面。谁也没注意，皮上沾着的灵田土遇风即活，根须瞬间扎进焦土，眨眼长成一圈带刺藤墙，正好封住东峰缺口。
“哟？”陆无尘挑眉，“金龙，你这厨余垃圾还能当防御工事？”
“我这是生态循环！”金龙挺胸，“节能环保，还能炖汤！”
残剑人影被逼退三步，却不怒反笑。三人同时抬手，半截残剑齐齐刺地。地底魔纹暴起，如黑蛇狂舞，直扑主藤根。陆无尘脸色微变——那是要切断灵田与系统的灵力循环，一旦成功，庇护所当场崩塌。
“三息倒计时还没完呢。”他咬牙，手指在玉佩裂缝上一划，“再撑一会儿，系统爸爸，我请你吃瓜子。”
没人回应。
主藤根处，魔纹已缠上根须，紫光剧烈闪烁。林小芽离得最近，只觉脚下震动，藤脉中的温流骤然变冷。她低头，看见自己剑身上的绿纹正与藤光同频闪烁，像是在呼应什么。
“我……我能试试。”她喃喃一句，猛地扑向主藤根，双掌贴上粗壮的藤茎。
灵力如细流注入，微弱却持续。主藤光微微一振，竟将魔纹逼退半寸。
“林小芽！”有人惊呼。
可她没停下。越来越多的弟子看懂了——剑可以断，手可以伤，但只要地还在，藤还在，灵力就能流转。
“把武器插地！”有人喊。
“把灵力放出来！”
“别管经脉断不断，心到了就行！”
刹那间，上百柄剑、刀、棍、杖齐齐插入地面。藤蔓疯长，缠绕武器，将所有人的灵力串联成网。主藤根处，紫光暴涨，竟反压魔纹三秒。
陆无尘站在高处，看着那张由藤蔓与灵力织成的网，忽然笑了。
“行啊，这群小咸鱼，还挺能翻腾。”
三息倒计时结束，玉佩“啪”地合上裂缝，金光收回。庇护所消失，但藤网未散。弟子们喘着粗气，有人跪地，有人拄剑，却没人放手。
林小芽瘫坐在地，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她望着主藤根，喃喃道：“田里那株蓝花，开得不对……”
话没说完，人已昏过去。
“蓝花？”陆无尘皱眉，低头看她，又看向灵田方向。那片区域他种的是普通夜昙，不该有蓝花。
“主人！”五爪金龙窜过来，尾巴一甩，把林小芽卷到安全处，“她刚才那一下，差点把命搭进去！”
“但救了所有人。”陆无尘蹲下，指尖在她手腕一搭，脉象微弱但平稳，“灵田共鸣体质，觉醒了。”
“啥？”金龙瞪眼，“还能这么玩？”
“她娘怀她时吃过我灵田的安胎草。”陆无尘拍拍裤子站起来，“血脉里沾了点我的懒人气息，迟早要还的。”
西岭阵眼处，藤墙微微颤动。那圈由红薯皮长成的带刺藤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粗，枝条上浮现出细密符文，与残剑人影的魔纹隐隐相克。
“有意思。”陆无尘摸出最后一颗糖丸，塞进嘴里，“看来我不用亲自动手了。”
残剑人影显然也察觉了异常。三人同时抬手，残剑高举，魔纹汇聚成漩涡，正要发动新一轮冲击。
就在这时，东峰阵眼一名弟子突然大喊：“我的剑在震！”
众人看去，只见他那柄普通铁剑的剑身，竟浮现出与林小芽相同的淡绿纹路。紧接着，西岭、后山，接连七八柄武器亮起绿光。
“不是体质觉醒，”陆无尘眯眼，“是灵田共鸣可以传染？”
“主人，这算不算你种田的后遗症？”金龙咧嘴。
“叫生态辐射。”陆无尘抠了抠耳朵，“下次种点会爆炸的花，省得打架。”
残剑人影不再迟疑，三人同时踏步，残剑下劈。
魔纹如潮水涌出，直扑藤网。
陆无尘打了个哈欠，抬手一指：“小的们，该你们表演了。”
弟子们齐声怒吼，手中武器虽未出鞘，但灵力已通过藤蔓连成一体。震荡波层层推进，无形剑幕再度成型。这一次，不再是零散反击，而是如潮水般的集体反扑。
一名弟子掌风扫过地面，气劲撞上魔纹，竟在空中留下一道青色残痕，久久不散。
“剑痕？！”陆无尘一愣，“他们把‘势’留下来了？”
“主人，这不比你画咸鱼厉害？”金龙嘿嘿笑。
“闭嘴。”陆无尘眯眼，“别得意，这才刚开始。”
残剑人影被逼退三步，其中一人突然低头，看向自己脚边。那里，一片瓜子壳正泛着微弱蓝光，与藤网遥相呼应。
他缓缓弯腰，指尖刚触到壳子——
林小芽突然睁眼，声音微弱却清晰：
“别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