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冬“名草有主”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南城中学或许能掀起波澜,但在偌大的S大,顶多算新生军训期间一则短暂的八卦谈资。
校媒采访视频下那上千条评论里的惊叹与好奇,很快就被更汹涌的课业、社团、新鲜事所淹没。
金融系的林予冬依旧是那个身高腿长、笑容晃眼的帅哥学弟,只是他身边,永远跟着一个身影——生科院的学姐江见夏。
对于任何试图靠近、释放好感的信号,林予冬仿佛自带屏蔽装置。
同组女生借笔记时指尖若有似无的触碰?他只会客气地把笔记推远点:“给,别弄脏了就行。”
课后被隔壁班女生拦住询问“同学,能加个微信请教问题吗?”,他会一脸坦然:“抱歉啊,我女朋友管得严。”
那神情,仿佛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自然。
他甚至会在小组讨论时,对着试图靠近他坐下的女生,不动声色地把旁边空椅子拉过来放上自己的书包,只留江见夏常坐的那个位置空着。
“他是不是有点……过于不解风情了?” 连程橙在视频通话里都忍不住吐槽。
江见夏在图书馆的角落戴着耳机,看着屏幕里好友夸张的表情,只是轻轻笑了笑,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分子生物学图谱:“可能吧。但他只是……眼里没别人。”
这并非炫耀,而是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林予冬的世界里,江见夏是唯一的光源中心,其他一切,不过是模糊的背景板。
他的阅读空气能力,仅限于精准捕捉江见夏的每一个细微情绪变化。
他们的生活确实彻底步入了正轨,一种被学业和彼此填满的、忙碌而踏实的正轨。
林予冬的课业相对轻松,时间也多些。
他仿佛无师自通地点亮了厨艺技能,每天最乐此不疲的事情,就是研究新菜谱,然后系上围裙,在傍晚时分把厨房变得香气四溢。
江见夏的课表永远排得满满当当,实验、项目、竞赛轮轴转,经常错过饭点。
林予冬便化身最准时、最贴心的外卖员,用保温饭盒装着精心搭配的三菜一汤,风雨无阻地送到生科实验楼下。
有时江见夏忙得只能在实验室外匆匆扒拉几口,他就在旁边安静地看着,顺手帮她理一理被拨乱的额发。
家里的卫生有每周固定上门的家政阿姨打理,省去了许多琐碎烦恼。
江见夏得以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她的生物科学领域里。
她像一块海绵,在实验室和图书馆汲取着知识,陆陆续续拿下了好几个专项竞赛的奖杯和奖学金,实验室的师兄师姐提起她,都赞一句“沉得下心,又肯钻研”。
生活并非只有学业和烟火气。
一个梅雨季节的傍晚,天空阴沉,细雨绵绵。
江见夏刚从生科院大楼出来,准备去图书馆。
路过两栋楼之间狭窄的防火通道时,一阵微弱又急促的猫叫声,断断续续地从深处传来,被雨声衬得格外可怜。
她停下脚步,循声望去。
通道深处堆着些废弃建材,光线昏暗。
她蹲下身,借着手机微弱的光,终于在角落一堆湿透的硬纸板下,发现了一只瑟瑟发抖的小东西。
那是一只极其瘦小的玳瑁猫,大概只有两三个月大,浑身湿漉漉的,深棕、浅黄和黑色的毛发杂乱地纠结在一起,显得更加弱小。
它缩在纸板下,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惊恐和不安,叫声细弱得像随时会断掉。
就在小玳瑁蜷缩的角落上方,一丛开得正盛的粉白色三角梅,从旁边花坛的栅栏缝隙顽强地探了进来,细长的枝条垂落,娇艳的花朵在灰暗的雨幕和冰冷的钢筋水泥背景中,
绽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又坚韧的美丽。
江见夏的心瞬间被揪紧了。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不顾地上的泥泞积水,脱下自己的薄外套,轻轻将小猫裹了起来。
小家伙起初挣扎了一下,但或许是感受到包裹的温暖和江见夏动作的轻柔,渐渐安静下来,只是依旧抖得厉害。
她抱着这只湿透的小生命,取消了去图书馆的计划,转身就去了最近的宠物医院。
检查、驱虫、买奶粉猫粮猫砂盆……一通忙碌下来,天色已晚。
她给林予冬发了消息:“捡到只小猫,在医院,晚点回。”
林予冬给她回了电话:“用不用我来接你们?”
江见夏笑了一声:“说晚喽,我已经坐到车上了,马上到家。”
当江见夏抱着一个临时猫包,里面装着洗过澡、吹干毛、吃饱喝足后终于安稳睡着的小玳瑁回到公寓时,林予冬已经等在门口。
他接过猫包,看着里面那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又看看江见夏被雨水打湿的裤脚和略显疲惫却亮晶晶的眼睛,什么也没问,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先吃饭,我热着。这小东西……真会挑地方躲。”
“嗯,在三角梅下面。”江见夏轻声说,眼神温柔地看着猫包里熟睡的小家伙,“粉白色的,开得很好看。”
林予冬动作顿了一下,看向她:“那……就叫‘梅梅’?”
江见夏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用力点头:“好!梅梅!”
于是,这个小小的三口之家,正式成立了。
梅梅,这只在三角梅庇护下被捡到的小玳瑁,成了他们生活中最甜蜜的第三者。
它很快展现出玳瑁猫特有的聪明和黏人,也长得越来越可爱,圆滚滚的脑袋,花纹对称又独特,像一幅小小的抽象画。
林予冬的网名从【w】变成了【淋雨雨】,江见夏的则改成了【淋淋雨】。
他们还心血来潮地给梅梅也注册了一个社交账号,名字就叫【梅淋雨】,专门记录这只小玳瑁的日常——打翻水杯、追着激光点疯跑、霸占键盘睡觉、在两人学习时强行挤进怀里……
这些琐碎又温馨的片段,竟然也吸引了一小撮忠实的云吸猫粉丝。
时间在实验室的瓶瓶罐罐、金融模型的推演、梅梅的呼噜声和两人依偎在沙发上看电影的静谧中,悄然滑过。
窗外的梧桐绿了又黄,黄了又落。
转眼,江见夏大四了。
梅梅也从当初巴掌大的小可怜,长成了一只三岁多、油光水滑、体态丰腴的大姑娘,叫声依旧娇嗲,最爱窝在江见夏腿上打盹。
这天是个难得的周末,江见夏没有泡在实验室,也没有赶报告。
她睡了个懒觉起来,想把自己那套穿了很久、洗得有点发白的蓝色纯棉睡衣找出来洗一洗。
她在衣柜里翻了半天,只找到睡裤,上衣却不见踪影。
“林小予?林冬冬?”她扬声朝厨房喊,“你有没有看见我那个蓝色睡衣的上衣?就那套旧的?”
厨房里传来炒菜的滋啦声,林予冬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锅铲,他皱着眉想了两秒,笃定地说:“好像在客房的枕头上。”
江见夏“哦”了一声,转身去客房。
推开门的瞬间,她就看到了那件叠放整齐的蓝色睡衣上衣,安静地躺在客卧深灰色的枕头上。
几乎是同时,一段记忆“唰”地涌入脑海——就在不久前的一个晚上,他们……有点太过了,主卧的床单被弄得一团糟,根本没法睡。
林予冬抱着累得眼皮都抬不起来的她,转移到了客卧。
这件睡衣,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被他随手脱下,扔在了这里……
轰!一股热意瞬间涌上脸颊,江见夏感觉耳朵尖都在发烫。
她一把抓起那件睡衣,像拿着个烫手山芋,快步走出客房。
林予冬正好端着最后一盘清炒时蔬从厨房出来,香气扑鼻。
他路过脸颊绯红的江见夏,眼神扫过她手里的睡衣,瞬间了然。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非常自然地低下头,在她微微抿着的、柔软的下唇上,极快地、带着点温热湿意地轻吮了一下,像盖章确认。
“把衣服放洗衣机,”他声音带着点笑意,听起来格外低沉悦耳,“然后洗手吃饭。” 语气自然得仿佛刚才那个小动作再平常不过。
江见夏红着脸,依言照做。
等她洗好手坐到餐桌前,梅梅已经熟练地跳上了它专属的、铺着软垫的高脚凳,蹲在那里,尾巴尖优雅地晃着,琥珀色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桌上的菜——当然,它只能看。
餐桌上摆着的,全是她喜欢的:清蒸鲈鱼,油焖大虾,糖醋小排,清炒时蔬,还有一小碗冬瓜排骨汤。
白米饭冒着氤氲的热气。
林予冬解下围裙,在她对面坐下,给她夹了一块最嫩的鱼腹肉。
江见夏低头吃饭,暖意从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再流淌进心底。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在餐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梅梅满足地舔着爪子。
她看着对面林予冬低头认真剥虾的侧影,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灵活地动作,看着他额前垂落的一缕碎发……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甸甸的踏实感,像温热的泉水般将她温柔包裹。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幸福,原来可以是如此具象的模样,是餐桌上氤氲的热气,是身边人安稳的呼吸,是脚边猫咪满足的呼噜,是每一个无需言说却彼此懂得的瞬间。
时间快得猝不及防。
很快,江见夏迎来了她的毕业季。
没有盛大的毕业典礼描写,只有毕业证和学位证被妥帖地收进文件袋。
在她毕业那年的六月下旬,一个阳光明媚一如往日的夏日,江见夏和林予冬结婚了。
仪式简单而温馨,只邀请了最亲近的家人和朋友。
梧桐巷的老邻居,林奶奶和她养老院的朋友,两家亲密的亲戚,程橙、周嘉阳、许薇、顾言……小小的礼堂里充满了真挚的祝福。
他们站在亲友面前,交换了亲手设计的戒指,简约的铂金指环,内圈刻着对彼此而言都十分重要的那个日期,外侧镶嵌着一圈细密的、如同波光粼粼水面的碎钻。
他们郑重宣誓,将永远忠于彼此,无论顺境逆境,健康疾病。
“S大校草大三英年早婚”的消息,不出意外又在校园论坛的角落里短暂飘红了一下。
但这一次,连讨论都显得有气无力。
毕竟,从林予冬踏入S大的第一天起,“有主”就是他最鲜明的标签。
大家早已见怪不怪。更让那些曾经或明或暗动过心思的人彻底死心的是,这位年轻的已婚男士,简直把“已婚”两个字刻进了骨子里。
无论认识谁,无论什么场合,他总能在对话开始五分钟内,无比自然地亮出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用一种看似随意实则炫耀的语气介绍:“哦,这个啊,我和我爱人一起设计的。”
坐下时,他会习惯性地用戴着戒指的手轻轻叩击桌面;站着与人交谈,他会下意识地调整一下袖口,或者抬手整理一下衣领,确保那枚戒指能在最恰当的光线下,闪出最耀眼的光芒。
那副“我有老婆”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嘴角抽搐,默默在心底翻个白眼,顺便被塞一嘴狗粮。
婚后不久,江见夏凭借优异的成绩和突出的科研能力,顺利保送到了国内生物领域的最高学府,位于另一座城市的国家生命科学研究院,继续攻读研究生。
林予冬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开始投递那座城市的实习简历。
他大三的暑假和大四上学期,就在那座陌生的城市里度过,白天在公司实习,晚上回到租住的小屋,一边赶学校的课程作业,一边等着江见夏从实验室归来。
周末,成了两人难得的喘息和充电时间。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林予冬大四刚开学,家里的安排就下来了,要求他去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完成硕士学位,为自己的未来铺路。
这意味着,他要离开江见夏,整整两年。
这个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
林予冬第一次在家里表现出了强烈的抗拒和挣扎。
他找遍了理由:国内也有顶尖商学院,线上课程也能完成,实习经验更重要……但最终,在父母语重心长的长远规划,以及江见夏温柔的劝说分析下,他还是妥协了。
江见夏握着他的手,眼神平静而坚定:“两年而已,林予冬。我们连生死都跨过来了,还怕这个?去学你想学的,做你该做的。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或者……去找你。”
她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但沉浸在离别愁绪中的林予冬并未察觉。
离别的日子终究还是来了。提前一天送机,机场大厅里人来人往,广播声冰冷地重复着航班信息。
林予冬一直强撑着,办理登机手续,托运行李,和父母告别,都还算平静。直到最后,只剩下他和江见夏站在安检入口前。
汹涌的情绪再也无法压抑。
这个从小到大几乎没在人前掉过眼泪、总是带着点臭屁阳光的少年,猛地低下头,将额头重重抵在江见夏的肩窝里,肩膀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温热的液体迅速浸湿了她肩头的衣料。
林予冬同学泪洒机场。
“林予冬……”江见夏心疼地环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一个委屈至极的孩子。
周围投来好奇或同情的目光,她都无暇顾及。
“好了好了,不哭了……很快就过去了……我们可以天天视频……”
无论她怎么哄,怎么保证,林予冬就是不肯抬头,也不说话,只是固执地抱着她,把脸埋得更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广播再次催促登机。
江见夏无奈,只能捧起他的脸。
他的眼睛红得像兔子,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鼻尖也是红的,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最后在江见夏的劝说下还是走了。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是要把她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然后猛地低头,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带着咸涩泪水和无尽眷恋的吻。
最后,他拖着行李箱,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安检通道,直到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
江见夏站在原地,肩头湿冷的触感和唇上残留的温度,让她心里也空落落的。
一个月后,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
初秋的校园,枫叶刚开始染上浅浅的金边。
林予冬抱着几本厚厚的金融教材,刚从图书馆出来,准备穿过一片开阔的草坪去上下午的课。
陌生的环境,密集的课程,加上对江见夏疯狂的思念,让他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沉郁。
他低着头,步履匆匆。
忽然,肩膀被人从后面轻轻拍了一下。
一个刻意压低了、闷闷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用的是有些生涩但很准确的英语:“Excuse me, can you tell me the way to my husband's apartment? I... I think I'm a little lost.” (打扰一下,能告诉我到我老公的公寓怎么走吗?我好像有点迷路了。)
这搭讪方式……林予冬下意识地皱眉,头也没抬,用流利但明显带着距离感的英语快速回应:“Sorry, I'm not familiar. maybe you can ask at the information center over there.” (抱歉,我不熟。或许你可以去那边的信息中心问问。)
他脚步未停,只想快点离开。
然而,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丝熟悉的、再也掩饰不住的笑意,切换成了他魂牵梦萦的中文:“真的吗?连我老公家都不认识路了,林同学?”
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
林予冬猛地刹住脚步,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他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阳光有些刺眼。
眼前站着的女孩,穿着简单的米白色风衣,长发在微风中轻扬。
她脸上带着长途飞行的疲惫,但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却盛满了盈盈的笑意和狡黠的光芒,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手里还拖着一个小小的登机箱。
是江见夏!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林予冬所有的感官和思维!
什么距离感,什么克制,统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用尽全力地张开双臂,一步跨上前,将那个带着熟悉气息的人儿狠狠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江见夏!”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巨大的惊喜,响彻在安静的草坪上,“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紧紧抱着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贪婪地呼吸着她发间熟悉的气息,感受着她真实的温度和心跳,一个月来空落落的心瞬间被填得满满当当,几乎要炸开。
江见夏被他勒得有点喘不过气,却忍不住笑出声,伸手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脸颊贴着他温暖的胸膛:“我们实验室和宾大有个联合培养项目,导师推荐了我。拿到交换名额了,两年。”
她抬起头,看着他因为震惊和狂喜而显得有些呆滞的英俊脸庞,眼底的笑意更深,像落满了星光,“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林同学,以后请多指教。还有,我老公家,”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指了指不远处一栋公寓楼的方向,“是往那边走吧?”
林予冬终于彻底回神,巨大的幸福感让他几乎眩晕。
他低头,看着怀里笑靥如花的妻子,看着这个跨越千山万水、猝不及防降临到他身边的奇迹,所有的思念、不安和离愁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无与伦比的甜蜜。
他收紧手臂,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亲昵地蹭着她的鼻尖,声音沙哑而温柔:
“嗯……再也不分开了。”
秋日的阳光透过金红的枫叶,将相拥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清晰地投映在宾大古老建筑的玻璃幕墙上,像一幅永恒的剪影。
风拂过树梢,带来远方隐约的钟声。
流浪的小玳瑁找到了家,迷途的旅人回到了港湾,所有的分离与等待,都在这一刻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