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窗前，望着那轮残月。夜风从缝隙里钻进来，贴着脖颈滑下去，凉得像是有人往你心里倒了半碗冰碴子。
小英端着茶进来，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她把茶放在案上，退回去的时候，眼角余光扫过我后背的衣料，像在看一个陌生的东西。
我知道，从那天起，我就不是那个刚进宫时，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的小妃子了。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是小贵子，喘得厉害。
“娘娘。”他声音压得低，“李淑妃……被册为淑妃了。”
我伸手去拿茶杯，指尖碰到杯沿，又缩回来。瓷的，冷手。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说。
小贵子愣了一下：“娘娘不担心？”
我看了他一眼，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担心什么？我只是好奇，马皇后这次会怎么安排她的戏码。”
果然，几天后坤宁宫那边传来消息——李淑妃搬进了永和宫，成了后宫实际上的掌权人。她原本是守丧马皇后三年的旧臣之女，如今得此殊荣，自然风光无限。
可我知道，这背后肯定有马皇后的影子。
—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就烧到了我头上。
后宫例行集会上，李淑妃坐在主位上，声音不大，却字字钉钉。
“朱贵妃，近日宫中膳食开支异常，你身为皇上宠妃，理应以身作则，为何你的寝宫每日消耗的食材远超其他妃嫔？”
我抬眼看着她，她脸上带着笑意，像是随口一问。可那语气，压得人胸口闷。
“回淑妃娘娘，”我慢慢开口，“臣妾的饮食一向由御膳房按例供应，并无额外加餐。”
“哦？”她轻轻一笑，“那为何账目上显示，你宫中每月多出三只整羊、五斤蜂蜜、十两参片？”
我喉咙一紧，手指攥住袖口。
这些数目并不大，但若真有人查起来，倒也不是说不过去的事。
“娘娘说得没错，确实有这些食材。”我点头，“不过，这些都是用来给皇上调理身体的。皇上近来偶感风寒，太医嘱咐需补气养神。”
她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了几分，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把锅甩到朱元璋身上。
“原来是这样。”她顿了顿，“那倒是本宫误会了。”
话虽如此，但我能感觉到，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试探和忌惮。
—
当天晚上，小贵子悄悄跟我说了个事。
“娘娘，奴才听坤宁宫的小太监说，今天下午马皇后召见了李淑妃，在密室里谈了很久。”
我点了点头：“果然不出所料。”
“他们说什么了吗？”
“不清楚，但据说马皇后临走前拍了拍李淑妃的肩膀，说了句‘一切拜托了’。”
我冷笑一声：“看来，这两位是打算联手对付我了。”
—
第二天，事情果然来了个急转直下。
乾清殿陪朱元璋用膳时，突然被传唤到御前，说是有人告我私通外臣。
我心头一紧，面上却不显。
“是谁告的？”我沉声问。
“是一个叫赵德全的内侍，他说亲眼看见你与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私下见面，图谋不轨。”
我心中一震，这个赵德全，是马皇后身边的一个老太监，平日里最擅长的就是捕风捉影。
“臣妾愿对质。”我冷静地说。
“好。”朱元璋看了我一眼，“那就带他上来。”
赵德全很快就被带进殿内，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你说贵妃私通纪纲？”朱元璋冷冷地问。
“是……是的，皇上！”赵德全磕头如捣蒜，“奴婢亲眼所见！就在三天前的深夜，贵妃偷偷出宫，在东华门外与纪纲密会，还递了个包袱给他！”
我心中一沉，这事儿确实是真的，但当时只有我和小贵子知道，他是怎么……
“你可有证据？”我淡淡地问。
“这……”赵德全支吾了一下，“奴婢虽然没有物证，但……但这事绝非空穴来风！”
我冷笑：“那你可知，纪纲这几日正在审讯坤宁宫的宫女小莲？她已经承认，是马皇后授意她诬陷臣妾投毒之事。”
赵德全脸色骤变。
“既然你这么关心臣妾的一举一动，不如也去诏狱走一趟？”我语气陡然冰冷，“让纪纲好好问问，你是受谁指使，来污蔑贵妃的。”
赵德全吓得连连叩首：“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
朱元璋看着我，眼神深邃：“你倒是越来越懂得自保了。”
“宫里的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直视着他，“臣妾不想死。”
他沉默了一会儿，挥了挥手：“罢了，此事暂且作罢。赵德全，罚三个月俸禄，禁足一个月。”
赵德全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大殿。
—
回到寝宫后，我立刻召见了小贵子。
“查清楚赵德全是怎么知道我去见纪纲的。”
“是，娘娘。”
—
几天后，小贵子带来了结果。
“娘娘，是东华门外的巡夜禁军认出了您，然后告诉了坤宁宫的人。”
我眉头一皱：“哪个禁军？”
“是个叫张二狗的百户，以前是马皇后娘家的家奴。”
“呵。”我笑了，“看来，马皇后是真的不死心。”
“娘娘打算怎么办？”小贵子小心翼翼地问。
“让他消失。”我语气平淡。
“可是……他是正经的朝廷武官，若是失踪，恐怕会引起注意。”
“那就让他死。”我冷冷道，“就说巡逻途中遇贼，失职被杀。”
小贵子咽了口口水：“是。”
—
当晚，张二狗在巡逻途中离奇死亡，尸体被发现时已面目全非，据说是遭野兽袭击。
没人怀疑什么，毕竟皇宫外围偶尔也会有狼群出没。
但我知道，这是纪纲的手笔。
—
接下来的日子里，李淑妃的动作越来越频繁。
她先是调走了我宫中的几个得力宫女，换上了自己的人；接着又借口整顿后宫秩序，削减了我的膳食配额；甚至有一次，她故意在我参加祭祖仪式时，安排我走在最后，让我在众人面前丢了脸。
我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早已开始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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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夜里，我悄悄召见了纪纲。
“我想让你帮我盯住一个人。”我低声说。
“谁？”他问。
“李淑妃。”
他愣了一下：“她？”
“她现在是后宫掌权人，马皇后不可能不让她参与下一步计划。”我目光坚定，“我要知道她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纪纲沉思片刻，点了点头：“明白了。”
—
几天后，纪纲带来了一个重要情报。
“娘娘，李淑妃最近频频出入坤宁宫，而且每次进去都会带着一个小包袱。”
“里面是什么？”
“不知道，但根据我们的人观察，应该是银票或信件。”
我心中一动：“继续盯着。”
—
果然，不久之后，李淑妃开始暗中拉拢后宫其他妃嫔，试图孤立我。
她先是许诺几位地位较低的妃子提升位份，又私下送礼示好，甚至还派人去找徐达的女儿——那位素来低调的徐贵人。
我知道，她是在组建一个针对我的联盟。
—
“娘娘，咱们该怎么办？”小英焦急地问。
“等。”我依旧冷静，“等她们先出手。”
—
机会很快就来了。
一天，我收到一封匿名信，内容是关于李淑妃与马皇后合谋，准备在下个月的中秋宴上给我下毒。
我看完后，心中已有计较。
我把这封信交给了纪纲。
“帮我查出写信的人是谁。”
他接过信，点点头：“是。”
—
与此同时，我也开始行动。
我让人在李淑妃的寝宫外布置了暗哨，又安排人在她常去的御花园埋伏，随时掌握她的动向。
我还特意在朱元璋面前提起李淑妃最近的种种举动，暗示她似乎有越权之嫌。
朱元璋听了之后，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你倒是关心她。”
“臣妾只是觉得，后宫稳定最重要。”我微笑道，“淑妃娘娘刚上任，难免会有些疏漏。”
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
中秋宴当天，我早早到场，穿着一袭素雅的衣裙，显得格外端庄。
李淑妃和马皇后都在场，两人坐在一起，低声交谈。
宴会进行到一半，突然有个宫女冲进来，大声喊道：“不好了！淑妃娘娘晕倒了！”
众人哗然。
我站起身，快步走向她们的席位。
只见李淑妃面色苍白，嘴唇发紫，显然是中毒了。
我心中一惊，但随即明白过来——这是她们设下的局！
“快，传太医！”我大声吩咐。
太医赶来后，迅速检查了一番，得出结论：淑妃体内有剧毒，疑似是酒中下毒。
我扫了一眼桌上她喝过的酒杯，心中已有猜测。
“这酒是谁斟的？”我问。
“是坤宁宫的宫女小莲。”一名侍女战战兢兢地回答。
我心中冷笑——原来如此，她们是想嫁祸给我，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成为杀人凶手。
可惜，她们忘了，我已经提前掌握了她们的计划。
“小贵子。”我低声吩咐，“去北镇抚司，把那份匿名信拿回来。”
“是。”他立刻离开。
—
几分钟后，纪纲带着那封匿名信赶到了现场。
“娘娘，这是你要的东西。”
我接过信，展开递给朱元璋。
“皇上请看，这是有人提前写给臣妾的信，提醒我小心今日之局。”
朱元璋看完后，脸色阴沉。
“这上面的字迹……”他抬头看向李淑妃，“是你写的吗？”
李淑妃挣扎着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恐。
“不是……不是我……”她声音虚弱。
“那就奇怪了。”我缓缓开口，“既然不是你写的，那为何信中提到的所有细节，都与今晚发生的情况完全一致？”
全场一片寂静。
朱元璋站起身，冷冷地看着李淑妃：“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李淑妃嘴唇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马皇后突然起身，想要说什么。
我却抢先一步开口：“皇后娘娘，您是不是也该解释一下，为什么您的贴身宫女小莲，会在淑妃娘娘的酒中下毒？”
她脸色瞬间惨白。
“这……这不可能……”
“那就请太医验尸吧。”我冷冷道，“看看那酒里到底有没有毒。”
太医立即上前取样化验，不久之后，结果出来了——酒中果然含有致命毒素。
全场哗然。
朱元璋冷冷地看着她们，眼神如同利刃。
“你们……很好。”他缓缓开口，“朕给你们权力，是要你们管理后宫，不是让你们在这里勾心斗角，互相残杀。”
他一挥手：“来人，把李淑妃押入诏狱，严加审讯。”
几名锦衣卫立刻上前，将李淑妃架了出去。
马皇后还想说什么，却被朱元璋冷冷制止：“你也回去好好反省。”
她咬牙退下，眼中满是不甘。
—
我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
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胜利。
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语：
“娘娘，您真的打算就这么放过她吗？”
我回头，看到小贵子站在阴影中，眼神幽深。
我笑了笑，语气平静：“当然不是。”
下一秒，我轻轻拂袖，转身离去。
身后，一轮明月高悬天际，照亮了整个宫廷。
而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