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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瞻部洲,刘家村。

岁月如梭,当年的襁褓婴孩已长成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他名唤刘沉香,眉眼间依稀可见其母三圣母的秀致,却多了几分其父刘彦昌的文弱与沉郁。自幼,他便觉家中气氛压抑,父亲刘彦昌终日郁郁寡欢,对酒消愁,眼神时常飘向西方那巍峨连绵的华山,眼中是刻骨铭心的思念与深不见底的悲怆。每当沉香问及母亲,父亲总是面色剧变,或厉声呵斥,或长叹垂泪,只言片语中尽是“不可说”、“莫再问”。

直到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沉香为父亲收拾书稿,无意间碰落一个尘封的旧木匣。匣盖摔开,内中并无金银,唯有一方早已褪色、却仍能看出并蒂莲花纹的旧锦帕,一枚光华内敛、温润如水的青玉佩静静躺在帕上。玉佩触手生温,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与难以言喻的悲伤瞬间攫住了沉香的心脏!他颤抖着拾起玉佩,鬼使神差般走到父亲醉卧的床前。

“爹…这玉佩…还有这帕子…” 沉香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

醉眼朦胧的刘彦昌,看到儿子手中的玉佩和锦帕,如同被惊雷劈中!积压了十六年的痛苦、思念、绝望与对杨戬的刻骨恨意,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冲破了他所有的心防!

“婵儿…我的婵儿啊!” 刘彦昌猛地抱住沉香,涕泪横流,声音嘶哑如泣血,“你娘…你娘是华山三圣母!是天上的神仙!她…她被你舅舅!那铁石心肠的司法天神杨戬!亲手…亲手镇压在华山之下!整整十六年!十六年啊!!” 他将那方锦帕塞入沉香手中,“这…这是你娘亲手绣的…这玉佩,是她留给你唯一的念想!”

轰——!

沉香脑中一片空白!仿佛整个天地都在旋转崩塌!那个无数次在父亲醉语中模糊出现的“娘”,那个只存在于他模糊梦境中的温暖身影…竟被自己的亲舅舅,镇压在巍巍华山之下!十六年的骨肉分离!十六年的暗无天日!

一股从未有过的滔天怒火与撕心裂肺的痛楚,如同岩浆般在少年单薄的胸膛里轰然爆发!他死死攥住那枚温润的青玉佩,指节捏得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杨戬…舅舅…华山…” 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燃烧着焚尽一切的火焰,“娘!等着我!孩儿…孩儿这就来救你!!”

少年猛地推开父亲,如同一头发狂的幼兽,一头扎进屋外的狂风暴雨之中!身后,是刘彦昌撕心裂肺的哭喊与绝望的劝阻,尽数被雷雨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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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路茫茫,救母何期?

一个凡人少年,欲救被天神镇压的母亲,无异于蝼蚁撼天!沉香不知仙山何处,更不知该拜谁为师。他唯一的线索,是父亲醉后零星吐露的只言片语,提及当年曾有一位惊天动地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也曾反抗天庭…或许,只有那样的人物,才能对抗司法天神杨戬!

他变卖家当,怀揣青玉佩与并蒂莲锦帕,揣着几个干硬的炊饼,踏上了渺茫的寻师之路。他不知道花果山在何方,只知一路向西,向西!翻过荆棘丛生、毒虫遍地的黑风岭,衣袍被撕扯成条,浑身血痕;淌过湍急冰冷、暗藏漩涡的流沙河,几度险些溺毙;穿越赤地千里、热浪灼人的火焰山余烬地带,唇焦舌燥,几近虚脱…饿了啃树皮草根,渴了饮露水山泉。多少次在荒野中力竭倒地,望着满天星斗,怀中紧贴着母亲的玉佩,那冰冷的触感总能重新点燃他心中不灭的火焰。

途中,他遭遇过剪径的山匪,被打得遍体鳞伤,仅凭一股狠劲挣脱;被贪婪的妖物盯上,误入幻阵,靠着玉佩散发的微弱清光护住心神,侥幸逃脱。最险一次,在一处名为“迷魂凼”的绝地,瘴气弥漫,幻象丛生,无数怨灵哀嚎着拉扯他的神魂。沉香神智昏沉,眼看就要沉沦,怀中的青玉佩骤然爆发出温润却坚韧的青光,如同母亲温柔而坚定的手,将他从深渊边缘硬生生拉了回来!

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般的磨砺,衣衫褴褛、形销骨立的沉香,终于凭着冥冥中的一丝感应与无数次的打听问路,站在了花果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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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果山,水帘洞天。

瀑布如银河倒悬,轰鸣震耳。洞内却别有乾坤,灵猴嬉戏,仙果飘香,一派祥和。然而洞府深处,斗战胜佛的道场,却弥漫着截然不同的肃穆。孙悟空(斗战胜佛)斜倚在铺着锦斓袈裟的石榻上,闭目养神。他头顶佛光金轮隐现,周身气息渊深似海,再无当年大闹天宫的暴戾,只有历经劫波后的沉凝与智慧。只是那偶尔抓挠腮边的动作,依稀可见一丝昔日的灵动。

忽然,他火眼金睛微睁,洞穿水帘,落在那跪倒在瀑布之外、浑身浴血、气息奄奄却眼神倔强如火的少年身上。那少年怀中,一缕微弱却无比熟悉的青玉气息,以及…一丝源自血脉深处的、属于杨戬亲妹的因果线!

“哦?” 悟空眼中闪过一丝金芒,饶有兴致地坐直了身体。

沉香已在水帘外跪了三天三夜!任凭瀑布水汽浸透,任凭山风吹刮,他如同一尊石像,纹丝不动。饥饿、寒冷、伤痛早已麻木,唯有眼中那救母的执念,如同不灭的星辰。

“弟子刘沉香!恳请斗战胜佛收我为徒!传我神通!救我娘亲!” 嘶哑的声音一遍遍穿透水帘轰鸣,带着血与泪的决绝。

第四日清晨,水帘无声分开。一个尖嘴猴腮、却身披锦斓袈裟的猴头走了出来,正是斗战胜佛座下通臂猿猴。他打量着形如乞丐却脊梁笔直的沉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小子,佛爷问你,你娘何人?因何被压?你可知你欲救之人,镇压她的是谁?”

沉香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声音却斩钉截铁:“我娘是华山三圣母杨婵!镇压她的,是司法天神杨戬!我舅舅!弟子知道他是三界战神!知道他是司法天神!但弟子更知道,他镇压我娘,天理不容!纵是粉身碎骨,魂飞魄散,沉香也定要劈开华山,救我娘亲出来!求佛爷成全!” 他重重叩首,额头撞击在坚硬的岩石上,鲜血直流。

洞内,石榻上的孙悟空,嘴角勾起一抹复杂难明的弧度。杨婵…宝莲灯…杨戬…司法天神…舅舅…镇压亲妹…这一幕,何其相似!当年他被压五行山,不也是这天条森严,神威如狱?这少年眼中的执拗、不屈、以及对亲情的至死不渝,像极了他当年大闹天宫时的那股无法无天的桀骜,却又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孝心。

“嘿嘿…” 一声轻笑在沉香耳边响起。他愕然抬头,只见那通臂猿猴早已不见,眼前站着的,赫然是身披佛光、却依旧抓耳挠腮的斗战胜佛本尊!

“小娃娃,骨头够硬,孝心可嘉!像…有点像俺老孙当年!” 孙悟空围着沉香转了一圈,火眼金睛将他里外看了个通透,“不过嘛,想学本事救你娘?先过了俺老孙这一关!” 话音未落,他手中已多了一根金光闪闪的毫毛,轻轻一吹!

毫毛落地,化作一个与沉香一般高矮、手持木棍的“石猴”!那石猴二话不说,木棍带着破风声,劈头盖脸就朝沉香打来!招式看似简单,却蕴含着某种玄奥的轨迹!

沉香猝不及防,被一棍扫在肩头,痛入骨髓!但他骨子里的倔强被彻底激发!他怒吼一声,不顾伤痛,如同疯虎般扑了上去!没有章法,只有本能般的闪躲、扑击、撕咬!他一次次被木棍打倒在地,头破血流,骨痛欲裂,却又一次次挣扎着爬起,眼中燃烧的火焰从未熄灭!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撑下去!学到本事!救娘!

水帘洞内,孙悟空斜倚洞口,啃着桃子,看着外面少年与毫毛分身以命相搏的惨烈景象,眼神却越来越亮。这少年根骨并非绝顶,但这股百折不挠、永不放弃的狠劲,这份为救至亲甘愿承受一切痛苦的赤子之心…正是修行路上最难得的品质!

不知过了多久,沉香终于力竭,眼前一黑,昏死过去。当他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水帘洞内一张铺着柔软干草的石床上,身上的伤口已被清凉的草药敷好。

“醒了?” 孙悟空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抛过一个鲜红的果子,“吃了它,以后你就是俺老孙的开山大弟子了!”

沉香一愣,随即狂喜涌上心头!不顾浑身剧痛,翻身下床,对着孙悟空纳头便拜:“弟子刘沉香,拜见师父!谢师父收留!求师父传我神通!”

“起来起来!” 孙悟空摆摆手,眼中金光流转,“神通?嘿嘿,俺老孙的本事,可不是那么好学的!先教你些强身健体、挨打保命的基础!” 自此,沉香便在花果山住下,开始了地狱般的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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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修之路,非人磨砺。

孙悟空的训练,堪称残酷。

筋骨熬炼:每日需背负千斤巨石,在遍布尖利碎石、荆棘倒刺的险峰峭壁上攀爬跳跃,磨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稍有不慎,便是筋断骨折。孙悟空冷眼旁观,只在濒死时才以仙果灵药吊住性命。沉香的体魄,在一次次撕裂与愈合中,变得坚韧如铁。

神魂捶打:悟空拔毫毛化作心魔幻象,夜夜潜入沉香梦中。幻象中,或是华山崩塌,母亲哀嚎;或是杨戬神目如电,三尖刀劈落;或是父亲刘彦昌绝望的面容…种种恐惧、绝望、诱惑交织,拷问道心!沉香每每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神魂如被撕裂。唯有用意志紧守灵台一点清明,紧握母亲玉佩,方能熬过。

战技磨砺:对手从最初的毫毛分身,逐渐换成花果山凶悍的通臂猿猴、赤尻马猴。每日对战,皆是以命相搏!沉香的招式从最初的杂乱无章,在无数次被揍得鼻青脸肿、骨断筋折后,渐渐摸到了闪转腾挪、借力打力的门道。孙悟空偶加指点,往往一针见血,直指要害。

三年光阴,如同在炼狱中淬炼。沉香的皮肤变得黝黑粗糙,布满伤痕,眼神却愈发锐利如鹰隼,褪去了少年的青涩与文弱,沉淀出山岳般的沉稳与内敛的锋芒。举手投足间,已隐隐有风雷之声,体内一股沛然的力量正在觉醒。

这日,孙悟空将沉香唤至水帘洞深处。此处灵气氤氲,石壁光滑如镜。

“小子,筋骨打得差不多了,该教你点真本事了!” 悟空眼中金光一闪,“看好了!这是俺老孙压箱底的功夫——地煞七十二般变化!”

他身形一晃,化作一只灵巧的云雀,振翅而飞;落地时已是一头威猛的斑斓猛虎,仰天长啸;再一滚,化作一块顽石,气息全无;又变作一棵古松,枝繁叶茂…变化万千,神妙莫测!

“此乃‘假形’、‘分身’、‘隐形’之基!练到极处,可瞒天过海,避灾躲劫!” 悟空恢复本相,开始传授口诀心法。变化之道,玄奥艰深,涉及肉身重组、气息模拟、元神幻化。沉香初学,变石头像馒头,变树木像木桩,变飞鸟只能扑腾三丈高便栽落,引得群猴哄笑。但他心志坚毅,日夜苦练不辍,失败千次万次,终于渐得神髓,能化作山间野兽、寻常草木,隐去气息。

又三年,悟空再传筋斗云之法。

“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追星赶月,只在须臾!” 悟空一个筋斗翻出,瞬息无踪,下一刻已立于云端,俯瞰山河。这腾云驾雾之术,更重心神与天地灵气的交感。初时,沉香一个筋斗翻出,往往头下脚上栽入水潭,或撞上山崖,摔得七荤八素。他咬牙苦练,感悟风之轨迹,云之韵律,渐渐能离地腾空,虽远不及悟空之速,却也快逾奔马,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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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又是两载寒暑。

这一日,花果山之巅,云海翻腾。沉香闭目盘坐,周身气息鼓荡,隐隐有风雷之声相随。他猛地睁眼,眼中精光如电!身形一晃,化作一只矫健的苍鹰,扶摇直上,穿云破雾!片刻后落地,又化作一块与山岩毫无二致的顽石。心念再动,脚下生云,一个筋斗翻出,人已在十数里外!

“嗯…马马虎虎,算是入门了。” 孙悟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啃着桃子,眼中却带着一丝满意。八年苦修,这少年已脱胎换骨!虽未成仙道,但筋骨之强韧,法力之精纯,变化之灵动,腾挪之迅捷,已远超寻常地仙!更难得的是,那份救母的执念与八年磨砺出的坚韧心性,已化为他道基最稳固的磐石。

孙悟空走到沉香面前,脸上的嬉笑之色敛去,变得无比郑重。他手一翻,一柄古朴沉重的巨斧凭空出现!

此斧非金非铁,斧身呈暗沉古铜色,布满玄奥难言的天然纹路,斧刃却雪亮如新,寒光凛冽,仿佛能切开万古混沌!斧柄缠绕着不知名的暗色藤蔓,入手冰凉沉重,一股苍凉、厚重、破灭万法的无上锋锐之意扑面而来!斧柄末端,隐约可见一个古老的玄鸟图腾。

“此斧…” 孙悟空抚摸着冰冷的斧身,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复杂,“名唤‘开山’!乃是当年…你那便宜舅舅杨戬,劈开桃山救母所用的神兵!沾染过瑶姬长公主的血泪与杨戬的执念,更承载过天道反噬的劫雷!后来辗转落入俺老孙手中,一直留着。”

他将沉重的开山斧,郑重地放入沉香手中。斧身入手,沉香只觉一股浩瀚磅礴、又带着无尽悲怆与不屈的意志顺着双臂涌入体内!仿佛听到了远古的呐喊,感受到了血脉的共鸣!那斧柄上的玄鸟图腾,竟微微亮起!

“你欲救母,欲劈开华山…此斧,便是你的缘法!” 孙悟空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敲在沉香心头,“从今日起,为师传你‘开天九式’!此乃观摩盘古开天斧意所创的至简至刚之技!配合此斧,纵是华山万钧,天条枷锁,也未必不能一劈而开!”

“但你要记住!” 悟空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直刺沉香神魂,“斧是利器,亦是心器!执斧者,心中若无大仁、大勇、大执着,反会被斧中戾气反噬,沦为只知破坏的疯魔!救母是你的执念,但执念之外,更要明白你为何而执!是为一家团圆?还是为破那天条不公?心念纯粹,方能驾驭神兵,劈出一条生路!”

沉香双手紧握开山斧,感受着那沉重冰冷的触感与血脉相连的悸动,望着西方华岳的方向,眼中燃烧起前所未有的光芒。八年磨砺,神兵在手,劈山救母之路,终于踏出了最坚实的一步!他朝着孙悟空,也朝着华山的方向,重重跪拜下去:

“弟子…谨记师父教诲!定不负此斧!不负娘亲!” 开山斧在他手中,发出一声低沉而悠远的嗡鸣,仿佛沉睡了无数岁月的战魂,正在缓缓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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