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的沉重闭合声在身后回荡,如同命运的闸口落下,将那座悬浮于虚无中的神秘殿堂与所有关于“守门人”的谜团彻底隔绝。
冰冷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湖水瞬间包裹上来,压力透过破烂机器人的外壳,发出细微的嘎吱声响。纪辰的传感器视野切换到了水下模式,一片幽绿、模糊,无数悬浮的金属碎屑和微生物如同暴风雪般在光束中翻滚。
这里是一处巨大的水下洞穴,地势复杂,嶙峋的怪石和沉没的古老金属结构交错分布,形成一片寂静而压抑的水下迷宫。唯一的光源来自“遗民”mK-III头部加装的探照灯,以及工作台上蓝色水晶散发的微弱光芒,勉强照亮周围几码的范围。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水流掠过机体产生的微弱噪音,以及mK-III推进器工作时稳定的低频嗡鸣。
暂时安全。但“守门人”的话语如同冰冷的警钟,持续回荡在纪辰的意识中——能量有限,危机四伏,前路渺茫。
【扫描环境…】mK-III的沙哑合成音通过水下通讯频道传来,打断了纪辰的思绪,【地…形…复…杂…未…发现…立即…威胁…】 【优先…寻找…可…改造…的…船体…结构…】
纪辰操控机器人头部,传感器缓缓扫过四周。洞穴很大,看不到尽头,许多地方被巨大的钟乳石状金属沉积物和厚厚的淤泥覆盖。隐约能看到一些疑似沉船残骸的阴影,半埋在淤泥之下,形态怪异,早已与这片锈海环境融为一体。
他“看”向工作台。苏婉儿和小林的意识投影在蓝色水晶的能量包裹下相对稳定,但那份脆弱感依旧清晰。必须尽快找到合适的载体,安装“深渊引擎”,离开这里。
mK-III已经开始了行动。它那只精密的维修臂前端弹出各种扫描探头,对着周围的环境和可能的沉没结构进行细致探测。另一只手则牢牢稳定着工作台。
纪辰尝试驱动这具被“守门人”强化过的身体。虽然依旧笨重滞涩,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但至少能够较为顺畅地移动了。他学着mK-III的样子,用机器人残存的那只钳状手,扒开淤泥,检查一块巨大的、似乎是从穹顶坍塌下来的金属板。
搜索工作缓慢而枯燥。水下能见度极低,传感器性能有限,大部分时间都在清理和辨认各种锈蚀严重的废弃物。
时间一点点流逝。蓝色水晶的光芒似乎又微弱了一丝。
就在纪辰感到一丝焦躁之时——
【发现…高…强度…合金…反应…】mK-III的扫描仪发出提示音,它指向洞穴深处一个被巨大岩石和沉积物半掩埋的阴影,【结构…相对…完整…疑似…小型…突击…艇…】
希望之火重燃!
两人(?)立刻向那个方向移动。靠近后,探照灯光照亮了那阴影的真容。
那是一艘大约十米长、造型尖锐流畅、如同鲨鱼般的暗黑色潜航艇。它的一半船身深深嵌入岩壁和淤泥中,另一半暴露在外,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锈垢和海底沉积物,但依稀能看到其锐利的线条和隐约的“盾牌”标志涂装。它的舷窗大多破碎,艇身有多处巨大的撕裂伤和爆炸痕迹,显然是在激烈的战斗后被遗弃或击沉于此。
一艘“盾牌”的突击艇!虽然破损严重,但主体结构似乎还算完整!
mK-III的红色光学传感器快速扫描着艇身,特别是引擎部位。
【…推…进…系统…严重…损…坏…】 【但…龙…骨…和…耐压…壳…体…结…构…尚…可…】 【内部…空…间…足…以…容纳…‘深…渊…引…擎’…改…装…】
就是它了!
接下来的工作更加繁重。mK-III负责技术部分,它利用维修臂上的切割和焊接工具,小心翼翼地将突击艇破损最严重的尾部引擎舱整个切割开来,清理出安装空间。然后,它开始将那个不断闪烁着电弧的“深渊引擎”核心与艇身原有的能量线路和控制系统进行对接。
这个过程极其复杂,需要极高的精度。mK-III全身心投入,维修臂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舞动,各种微工具交替使用。
纪辰则负责“体力”活。他用这具机器身体,清理艇身周围的淤泥和障碍物,将mK-III切下来的废弃金属板拖走,并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洞穴深处并非绝对安全。偶尔会有一些受到灯光和作业动静吸引的、形态怪异的水下生物在光线边缘游弋。它们大多体型不大,像是盲眼的巨骨舌鱼或多足节肢类,长着适应黑暗和锈蚀环境的金属化外骨骼或感应触须,对这两个“不速之客”表现出好奇和警惕,但暂时没有发动攻击。
纪辰紧握着一根从沉船上拆下来的、锈蚀但沉重的金属杆,守在工作台和mK-III旁边,如同一尊沉默的机械护卫。
【…主…线…路…接…驳…完…成…】 【…尝…试…激活…初…始…化…序…列…】
mK-III将最后一条能量线路连接好,维修臂轻轻按在深渊引擎核心上。
嗡……
一阵低沉有力的嗡鸣声从引擎核心中传出,表面的电弧变得稳定而明亮!暗黑色的光芒流转,一股强大的能量波动扩散开来,甚至让周围的水流都产生了细微的涡旋!
成功了!
然而,就在引擎成功启动的下一秒——
异变陡生!
整个洞穴,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地震动起来!
不是爆炸,也不是地震,而是某种…频率极高、穿透力极强的震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无形的锤子,在同时敲打着水下的每一寸空间!
咯咯咯…咔咔咔…
刺耳的、令人牙酸的噪音从四面八方的岩壁中传来!无数沉积了不知多少年的锈垢和岩石碎屑簌簌落下!
【警…告!】mK-III的警报声变得急促,【检测…到…强…烈…的…共…振…波…!源…头…未知!】 【…能…量…级…别…极…高!…对…结构…稳…定…性…造…成…威…胁!】
纪辰附身的机器人身体首当其冲!这具破旧机体内部的零件本就松垮,在这恐怖的高频共振下,瞬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传感器视野疯狂跳动、失真,关节连接处冒出火花,几乎要当场散架!
他拼命稳住身体,看向工作台——蓝色水晶的光芒在共振下剧烈闪烁,内部苏婉儿和小林的意识投影开始剧烈波动,变得极其不稳定,仿佛随时会被震散!
更可怕的是,那艘刚刚接驳好引擎的突击艇,龙骨发出了令人心悸的扭曲声!再这样下去,不等他们启航,这艘船和整个洞穴都可能彻底崩塌!
“源…头…在…那…边…!” mK-III的传感器猛地锁定洞穴深处一个原本不起眼的、被厚重沉积物覆盖的裂缝!那恐怖的共振波,正源源不断地从裂缝深处涌出!
并且,伴随着共振波,还有一种极其微弱、却直接钻入意识深处的、充满了痛苦与疯狂的低语!
【…痛…苦…】 【…束缚…】 【…解…放…】 【…共鸣…】
那低语断断续续,如同无数怨魂的嘶嚎,试图钻进他们的思维,引发最原始的恐惧和混乱!
“必…须…阻…止…它…!” mK-III试图向裂缝移动,但剧烈的震动让它举步维艰,维修臂上的工具都无法精准操控!
纪辰的情况更糟。他的意识与这具破烂机体本就连接不稳,在那诡异低语的侵袭下,更是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针在穿刺他的思维!视野边缘开始出现诡异的幻象——翻滚的暗红色浪潮、扭曲的金属、无数哀嚎的眼睛…
不能倒下!婉儿和小林…
守护的意志再次压倒了痛苦与恐惧!
他猛地将意识沉入深处,不顾一切地沟通那枚寂灭奇点!
这一次,他不是要调用力量,而是…模仿!模仿那种万物归寂的…频率!
既然共振能引发混乱,那么极致的“静”,能否将其…中和?
这是一个疯狂的赌博!一旦失败,或者寂灭奇点再次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但他没有选择!
“呃啊啊啊——!” 无声的咆哮在他意识中炸响!
眉心深处,那枚冰冷的奇点微微一颤,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绝对“静止”意味的波动,以他的机体为中心,如同投入沸油中的冰块,猛地扩散开来!
这股波动并非能量冲击,而更像是一种领域的展开!它所过之处,那狂暴的高频共振如同被无形的手掌猛地按住,瞬间变得迟滞、削弱!
以纪辰为中心,方圆十米内的水域,竟然短暂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连水流都仿佛凝固了!
那钻入意识的疯狂低语也如同被掐住了脖子,骤然减弱!
有效!
但代价巨大!纪辰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飞速抽空,与机体的连接再次变得摇摇欲坠!这种“静默领域”他根本无法维持多久!
【干…得…好…!】mK-III抓住了这宝贵的机会!它的推进器全力启动,顶着减弱的共振波,猛地冲到了那道裂缝前!
维修臂上的切割激光功率开到最大,狠狠地刺入裂缝周围的岩层!
【发现…人…工…结…构…!是…某…种……古…老…的…共…振…发…生…器…!】mK-III快速报告,【…已…被…锈…海…能…量…侵…蚀…!…失…控…!…必…须…摧…毁…核…心…!】
激光灼烧着岩石,发出刺目的光芒和嘶鸣。裂缝深处,隐约可见一个半嵌入岩壁的、布满诡异锈蚀纹路的复杂金属装置正在疯狂震动,它就是一切的源头!
就在这时——
那恐怖的低语再次变得清晰!并且充满了暴怒!
【…阻…止…!】 【…毁…灭…!】 【…融…合…!】
裂缝周围的岩壁猛地炸开!无数条由暗红色锈蚀能量和金属碎屑构成的、如同血管和触手般的诡异物质,猛地从深处喷射而出,如同狂暴的蛇群,狠狠卷向mK-III!
这些物质似乎拥有生命,它们无视了激光的切割,疯狂缠绕上mK-III的机体,试图将其拖入裂缝深处,同时释放出强烈的腐蚀性能量!
mK-III的机体表面瞬间冒出白烟,发出滋滋的声响!它奋力挣扎,维修臂疯狂切割,但触手越来越多!
【…纪…辰…!】mK-III发出了急促的呼救!
纪辰目眦欲裂!他想冲过去,但“静默领域”需要他全力维持,根本无法移动!而且他感觉到,领域的效果正在急速减弱,外界的共振和低语再次变得清晰起来!
怎么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他的目光,猛地落在了工作台上,那枚“守门人”给予的、如同黑色水晶般的渊海龙蝰逆鳞上!
‘携带它,能一定程度上规避深海中某些最贪婪猎食者的注意。’
这些诡异的触手…它们似乎也是一种…“猎食者”?
死马当活马医!
纪辰用尽最后一丝能调动的力量,操控机械手臂,猛地抓起那枚逆鳞,用尽全力,向着mK-III的方向投掷过去!
黑色的逆鳞在水中划过一道轨迹,精准地打在了缠绕mK-III最粗壮的一条暗红触手上!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枚逆鳞在接触触手的瞬间,仿佛被激活了一般,表面骤然亮起无数细密的、深蓝色的、如同神经束般的纹路!
一股古老、冰冷、带着顶级掠食者威严的气息,猛地从逆鳞中散发出来!
那些疯狂蠕动的暗红色触手,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猛地一僵!它们表面躁动的能量迅速平息,甚至流露出一种本能的恐惧!缠绕的力道瞬间松懈!
mK-III趁机猛地发力,维修臂高周波震动,瞬间将失去活性的触手斩断大半,挣脱了出来!
而那颗逆鳞,则如同拥有生命般,吸附在了那条最大的触手上,深蓝色的纹路持续闪烁着,竟然开始吸收那条触手残余的暗红色能量!
裂缝深处的共振发生器和低语,仿佛受到了重创和惊吓,猛地停止了工作!
共振波和低语如同潮水般退去。
洞穴再次恢复了死寂。
只有水面上漂浮着的、仍在微微抽搐的断裂触手,以及那颗闪烁着幽蓝光芒的逆鳞,证明着刚才发生的惊险一幕。
【…危…险…暂…时…解…除…】mK-III检查着机体表面的腐蚀伤痕,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一丝后怕,【…多…谢…】
纪辰瘫软下来(如果机器人能瘫软的话),“静默领域”解除,意识如同被抽空,阵阵虚幻感袭来。他勉强支撑着没有散架。
【…引…擎…初…始…化…完…成…】 【…艇…身…结…构…需…要…紧…急…加…固…】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mK-III不敢耽搁,立刻继续工作,利用突击艇内找到的一些备用材料和自己的维修工具,对艇身关键部位进行快速加固。
纪辰则操控着快要散架的身体,缓缓游向那条仍在微微抽搐的巨大触手,小心翼翼地取回了那枚逆鳞。逆鳞入手冰凉,上面的深蓝色纹路似乎更加明亮了一些,仿佛饱餐了一顿。
刚才…是这鳞片的本能反应?还是…“守门人”早已预料到这种情况?
他看向那道漆黑的裂缝深处,心有余悸。这锈海之下,隐藏的危险远超想象。一个失落的共振发生器就能引发如此大的麻烦,那“暗潮之路”上,又会有什么?
mK-III的效率极高,很快完成了初步加固。
【…可…以…尝…试…启…动…了…】
它钻进突击艇破开的尾部,开始进行最后的系统调试。
纪辰将工作台小心地固定在突击艇内部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然后自己也艰难地爬了进去。
艇内空间狭窄,充满了锈蚀和机油的味道,各种仪器大多损坏,只有主控台上几个屏幕在深渊引擎供能后,勉强亮起了微弱的光芒。
【…系…统…在…线…】 【…深…渊…引…擎…运…行…稳…定…】 【…导…航…系…统…损…坏…需…手…动…操…控…】 【…推…进…器…启…动…】
一阵更加低沉有力的嗡鸣从尾部传来,突击艇微微一震,开始缓缓脱离淤泥和岩壁的束缚。
mK-III坐在主控位,维修臂接入控制接口,承担起了驾驶员的职责。纪辰则守在放置水晶的工作台旁,警惕地注视着传感器传回的外部景象。
破烂的突击艇,如同从坟墓中爬出的幽灵,带着一船破碎的意识和不屈的亡命之徒,缓缓驶出这片险些成为他们葬身之地的洞穴。
前方,是更加幽暗、深邃、危机四伏的锈海航道。
“暗潮之路”的序幕,刚刚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