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凌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受伤与不解。
“清枝，你怎么了？”他放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不安。
沈清枝摇了摇头，目光垂下，不敢看他，她怕自己一看，就会沉溺在他眼中的深情里，便无法再狠心离开，“我……我没事。”
“你明明就有事。”谢凌心中不安，不肯放过她，他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凌的逼近让沈清枝感到窒息。周围都是朝臣，所有人的目光都似乎慢慢飘向这里。
沈清枝沉默了许久，终于用一种近乎残忍的语气说道：“谢凌，你现在是皇帝了，你以后，会有后宫佳丽三千，会有绵延不绝的子嗣。而我……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子，我配不上你。”
“你在说什么傻话！”
谢凌一把抓住她的手，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他有些激动，“我当这个皇帝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名正言顺地保护你，给你最好的一切吗？什么后宫佳丽，什么子嗣，我通通都不需要！我只要你，清枝，我只要你陪在我身边！”
他的话语情真意切，每一个字都敲在她的心上，让她微微颤抖。
她知道，他对她的感情是真的。可是，理智却像一条毒蛇，死死地缠绕着她的心脏。
“谢凌，我们……如今已经不一样了。”沈清枝轻轻地，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挣脱了他的手。
她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疲惫与无奈，“如今你是皇帝，你要以天下为重，不能再只想着儿女情长。我……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更不想成为史书上祸乱朝纲的妖妃。”
说完，她再也不敢看谢凌的眼睛，猛地转过身，拨开人群，朝着殿外跑去。
“清枝！”谢凌愣在原地，看着她决绝离去的背影，心中是铺天盖地的痛苦和茫然，“你去哪里？你给我回来！”
他嘶声力竭地喊着，可是，沈清枝却头也不回，越跑越快，很快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沈清枝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肺部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她才停下脚步。
她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冰冷的夜风灌入喉咙，像刀子一样割着。她抬头，望向灯火通明、喧嚣震天的皇宫，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
他们成功了。
她也该离开了。
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水，沈清枝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换下了那身不合身的宫女服。
她将长发打散，又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炭笔，对着水洼的倒影，将自己的脸涂抹得蜡黄，又添了几颗麻子。
做完这一切，她混在那些因宫中大乱而提前被放出宫的杂役、宫女的人流中，低着头，沉默地朝着宫门走去。
守门的禁卫军已经换成了谢凌的近卫，眼下严查进宫，对出宫的人倒是盘查得并不算严格，只是例行公事的扫了几眼，可沈清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所幸，无人注意到她这个不起眼的“杂役”。
她顺利地走出了那道厚重的宫门。
天已经暗了下来，京城的街道，在今夜显得格外寂静。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连平日里最热闹的烟花柳巷，此刻也熄了灯火，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大仇已报，沈清枝有些怅然，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一个孤魂野鬼。
天下之大，她竟不知该去何处。
去找兄长？不，哥哥如今是新朝重臣，她不能去拖累他。
她不禁想起了前世，在她被沈瑶烧死前，她还怀着一个孩子，虽说那是大皇子的孩子，她恨那个孩子，可那终究也是自己的孩子，就算再恨，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有时也会为失去那个未出世的孩子而心痛。
如果……如果她能有一个属于自己和谢凌的孩子呢？这个念头刚一冒出，就被她狠狠掐灭。
不行！沈清枝猛地摇了摇头。
她不能这么自私。
一阵寒风吹来，沈清枝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这才发觉，方才着急出宫，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裳，现在早已冻得手脚冰凉。
她苦笑一声，蜷缩在一家米铺的屋檐下，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一些。或许，就这样冻死街头，也是一种解脱。
就在她意识渐渐模糊，以为自己真的要死在这里的时候，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那脚步声很轻，却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清枝猛地睁开眼，下意识瞬间戒备起来，握紧了藏在袖中的、那把防身的匕首。
脚步声在她的面前停下，一双黑色的、绣着云纹的皂靴，映入她的眼帘。
沈清枝缓缓抬起头，顺着那双靴子向上看去。来人一身黑衣，身形挺拔，脸上蒙着半张面具，只露出一双冷峻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你是谁？”沈清枝皱着眉头看向来人，声音有些干哑，可依旧能听出语气中的警惕。
那人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在沈清枝那张被刻意涂抹得又黄又丑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确认什么。片刻，他才微微躬身，开口道：“大小姐请您留步，随我来。”
沈清枝的心脏猛地一缩，印象中，面前这人她从未见过，可听起来这人似乎却知道她的身份，实在很难让她放下警惕。
“我不认识你。”沈清枝的大脑飞速运转，仔细在脑海里尝试寻找此人的身份。
这个人绝不是谢凌的人。谢凌的暗卫，她大多都见过，没有这一号人物。更何况，依照她的经验来看，这人身上的气质，更像是……常年游走于江湖黑暗中的影子。
“姑娘不必惊慌。”这黑衣人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再次出声说着，声音尽量变得温和了一些，“在下并无恶意，只是奉我家主子之命，特来请姑娘去住所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