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明福村的信,比蒋通派出来寻亲的伯府诸人,早了半天时间被人送到谢莞娘和江远的家。
之所以经由驿站顺带递送的普通信件,居然快过伯府诸人,是因为伯府诸人就算在明福村吃了瘪,这戏他们却也还是要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
为了让自己找去易县和紫荆关的行为不会显得过于突兀,他们硬是憋着满心郁气,在唐县又逗留了好一阵子,假装自己是在到处打听有关江远和郝玉的事。
如此装模作样了一阵子后,他们这才重新出发,朝着易县行去。
吸取了上次在明福村时的经验教训,他们这次没敢再仗着自己出身伯府,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虽然他们都看不上据说只是个无依无靠孤女的谢莞娘,且为首那人还听蒋通盘算过,等江远认祖归宗了,他就想个办法为他重新求娶高门贵女,但眼下,这一切毕竟都还只是蒋通的一厢情愿。
为了不再搞砸差事,为首那人在找上门前特意提醒了随行诸人,在见到谢莞娘之后一定要收敛着点儿,莫要再为了一时意气,让他们伯爷的计划横生波折。
在唐县明福村周围做了好几天无用功的一群人,这会儿已经深刻意识到北境刁民们的不好惹了,为了不再平白折腾自己,就算为首那人不说,他们也会稍微收敛一些的。
一群人先是找了家客栈稍作休整,然后才在第二天早上,外出民众最多的时间段,大张旗鼓的找上了谢莞娘。
守门的护卫原本正在一抛一接的扔核桃玩儿,听他们说明来意,又验看过为首那人递来的腰牌之后,其中一人一脸惊疑不定的去跟谢莞娘禀报。
“外面有一伙人自称是京城安平伯府过来的,说是奉了他们伯爷的命令,来找他们伯爷的亲生儿子,也就是姑娘您的夫君”。
谢莞娘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站起身,“走吧,我现在就过去一趟,问个明白。”
护卫下意识应了声“是”,然后便带着对谢莞娘这波澜不惊态度的深深疑惑,和谢莞娘一起往宅子正门那边去了。
他不知道的是,谢莞娘早就已经从汪小芝的那封信里,得知了这伙人在明福村那既猖狂又荒唐的“寻亲”行为。
和汪小芝不同,谢莞娘十分清楚那些人为何会做出那种既猖狂又荒唐的事。
他们过分猖狂的态度早就已经揭示了他们所有行为的内在逻辑——他们自诩是伯府出来的,所以根本没把包括江远在内的、他们这群乡野之人当一回事儿。
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就算他们只是甩进水里一个没有悬挂任何饵料的空钩,看在那钩子足够漂亮的份上,水里的那些蠢鱼也必然会争先恐后地被钓上来。
而他们对江远以及他亲近之人的轻视,毫无疑问也反映出了江远那个所谓亲爹在认亲这件事上的真实态度。
他看中了江远能够给他、给伯府带来的利益,但却又下意识地认为,江远能够生擒鞑靼王女,其实不过是全凭运气。
至于在生擒鞑靼王女之前,江远就已经靠着不断立功,跻身六品武官行列,蒋通揣测出来的合理解释,是江远从小跟着郝玉习武,身手必然不错,一旦从军,要立功确实比其他将士容易,但他生长在乡野之地,心智、谋略方面必然有着很大不足。
一个年轻、能打、好哄骗,并且还已经靠着运气立下了很大功劳,以区区五品守备之职扬名朝堂,未来只要不死就必然很有前途的儿子,蒋通想要不假,但父子之情什么的,不好意思,没有。
他心里对江远这个儿子只有算计和利用,那么不管他跟江远说多少漂亮话,真遇上事儿了,或者当江远并不在场的时候,他肯定还是会流露出一些真实想法。
而这些依附蒋通生存的、他的心腹下属,他们恰好是最接近蒋通、最明白他真实想法的人。
他们主子是那种态度,他们这些做人下属的,难道还能对江远以及他的亲近之人多么尊重?
在他们的预想中,有伯府所代表的地位权势、荣华富贵吊着,江远和他的那些亲近之人,就算对伯府诸人的轻慢态度有所不满,必然也不敢将这份不满宣之于口。
甚至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江远等人还应该反过来对他们极尽巴结讨好之能事,以求能够给他们留下一个好印象,以后也好跟着沾光享福。
只可惜,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他们预想中那种唯利是图的人,也有一些人,宁可啃着青菜豆腐,自由自在、快快乐乐的呼吸山野间的风,也不想为了锦衣玉食,跑到他们的那什么伯府,让自己失去尊严和自由。
带着海棠、小梅、小阳,谢莞娘很快来到他们这栋宅子的大门口。
此时,因为那群人的刻意宣扬,他们家大门口已经围了不少过来打听消息的街坊邻居。
大家都很好奇,江远是不是真的是伯府嫡子,且还是嫡长子。
要知道,按照大魏律法,伯府嫡长子那可是真正有爵位要继承的。
如果此事为真,江远这个原本在边关喝风吃沙、提着脑袋为自己搏前程的五品守备,可就等于是一步登天,直接躺赢了。
这等天上掉下来的大馅儿饼,如果没有被砸死的风险,众人都还是很乐意它掉在自己头上的。
毕竟,谁也没有做过自己突然发迹的青天白日梦呢?
在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低声议论中,宅子的大门再次被人从内侧打开,之前跑去给谢莞娘报信的那个护卫,和海棠一起,护着谢莞娘走了出来。
在他们身后,是手拉手的小梅、小阳,以及中途加入进来的阿泰和其他护卫。
一群人呼啦啦的从门内涌出,呈半圆形环绕在谢莞娘身边。
伯府诸人见状不由齐齐皱眉,他们还以为,谢莞娘会按照惯例,请他们入府一叙。
他们在外头已经造足了势,此时已经没了继续在人前开口的必要,而有了明福村的那次前车之鉴,他们也已经不想再和谢莞娘当着无关人等的面掰扯认亲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