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刚碰上石板，一股钻心的疼就窜了上来。
但她没有退缩。
她知道，只要稍微歪一下身子，立刻就会引来新一轮训斥和羞辱。
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滑进眼里，视线一片模糊。
她死死咬住牙。
靠着这份痛觉提醒自己还清醒着。
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
钰棋停在亭子内的阴凉处，语气关切。
“郭嬷嬷，您为何还站外头挨晒呢？”
“这点小事哪值得您亲自守着。快进来坐会儿，喝口茶解解热。”
一边说着，她一边举起手中的托盘。
上面摆着一只青瓷茶杯，杯口还冒着淡淡凉气。
郭嬷嬷站着没动，依旧盯着醒黛的方向。
这些年，她见过太多像钰棋这样的人。
一旦发现权力易主，立刻调转方向，鞍前马后唯恐落人之后。
如今司知芮得势，从前跟在老夫人身边的老仆们纷纷避让。
而这钰棋却主动凑上去，恨不得把心剖出来表忠。
还偏偏在醒黛受罚的时候出现。
不是巧合，而是时机算计好了的。
她要在主子眼中留下“懂事、识大体”的印象。
又要趁机踩一踩失势之人，彰显自己的忠诚可靠。
一举两得，何其精明。
蝉鸣断续，阳光依旧毒辣。
整个庭院仿佛陷入了短暂的停滞。
半晌，郭嬷嬷终于转过头，目光斜斜扫了一眼那个献媚的身影。
“嗯。”
一个字，平淡至极。
但醒黛心里清楚，郭嬷嬷早就看透了钰棋的小心思。
她虽然低着头，看不见亭子里的动静，却能感知到气氛的变化。
而钰棋，还在傻傻地以为自己演得很到位。
钰棋连忙接着说，语气更加殷勤。
“您要是有别的事，尽管去忙。”
“我一定盯紧她，绝不会让她有半点放肆。”
又是一小段沉默。
风拂过树梢，带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飘下。
郭嬷嬷终于收回视线。
自己在后宅打滚几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钰棋这点小算盘，她一眼就看穿了。
她不需要拆穿她。
只需点头应允，让她自己跳进这场戏里就够了。
“也好。”
她缓缓说道，目光在钰棋身上停留片刻，又扫了一眼跪伏在地的醒黛。
“看牢点，别叫她偷懒耍赖，该做的事一件都不能少。”
“是，嬷嬷您尽管放心。”
钰棋立刻应声，姿态恭敬。
“我心里有数，绝不会让二少夫人失望。”
郭嬷嬷不再多言，只轻轻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醒黛仍跪着，双手撑在地上。
她虽未抬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道目光正死死钉在自己背上。
钰棋慢慢走到醒黛跟前。
嘴角扬起，勾出一抹阴冷的笑意。
“秦小娘。”
她慢悠悠地开口，语调轻佻。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狼狈不堪，灰头土脸，多可怜啊。”
“是不是还在做梦，觉得自己能一步登天？”
“我告诉你，哪怕二爷一时兴起抬了你身份，你也改不了出身低微的命！”
醒黛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钰棋见她不理不睬，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一个下人而已，竟敢如此无视她？
她猛地逼近一步，脚尖几乎踩上醒黛的手背。
“怎么？心里不服？憋着火呢？”
“我再说一遍！在这院子里，二少夫人是最大的主子！你再得宠，也不过是个侍妾，连半个主子都算不上！”
“今天，是郭嬷嬷亲自把你交到我手里。”
她缓缓直起身子，冷笑一声，眼底闪烁着狠厉的光。
“那我就得好好管教你。让你清楚，什么叫规矩！”
醒黛终于抬起头。
她的脸上沾着尘土与血污。
额上的汗不断滑落，混着嘴角裂开渗出的血，一滴滴落在衣襟上。
但眼睛却亮得惊人，冷冷地刺向钰棋。
“钰棋。”
她声音沙哑着开口。
“就算我只是个侍妾，那也是二爷的人。名正言顺，入了房，得了宠，有凭有据。”
“轮得到你这个丫鬟，来教训我？”
府里最讲究身份等级，尊卑有序。
哪怕她是妾，地位卑微，可在礼法上，终究是主子的身份。
一个婢女，再得势，也越不过主子去。
随意辱骂、动手，已是大忌。
钰棋脸色先是一白，随即怒气上涌，脸颊涨得通红。
她根本没想到，这个一向逆来顺受的女人，今日竟敢顶撞她！
“啪！”
一记耳光狠狠扇过去。
醒黛的头被抽得偏过去，嘴角再次溢出血丝。
“你算什么东西！”
钰棋指着她的鼻子，声音尖利刺耳。
“还敢拿身份压我？”
“不过就是上了主子的床，用身子换了几句甜言蜜语，得了点恩宠罢了！”
“我是二少夫人身边的人！”
她昂起头，声音拔得更高，带着炫耀。
“打你，是替主子管教！你再敢说一个字，我就去告状！看二少夫人怎么收拾你！”
醒黛闭上眼，把喉咙口翻涌上来的血腥味硬生生咽了下去。
膝盖抵在坚硬的地面上，碎石硌得皮肉生疼。
然而她的脊梁却依旧倔强地挺立着。
钰棋骂得嗓子发干，喘着粗气。
她瞪着醒黛，却发现那双眼睛始终未抬。
这让她更加恼火。
这丫头，以前不这样啊。
记得刚进府时，醒黛还连走路都不敢抬头。
那时她呵斥一句，她便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跪地磕头。
可如今……
竟敢直视她的怒火而不退缩！
这是变了，还是被人撑了腰？
再这么折腾下去，万一出事，二公子追究起来，她也担不起。
钰棋心里闪过一丝不安。
她装模作样地整了整袖子，轻轻哼了一声。
既然今日未能逼她低头，那就等下次。
总有机会让她彻底垮塌。
然后扭着身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才的坚韧顷刻瓦解，醒黛侧身摔落。
肩膀重重磕在地上，疼得眼前发黑。
她想抬手撑起身子，指尖却颤抖得无法使力。
时间一点点过去，远处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小娘？小娘你怎么样了！”
香兰一眼看到倒在地上的醒黛，瞳孔骤然收缩。
脚下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
“天啊！你怎么成这样了？！”
她扑跪到醒黛身边，双手颤抖着探向她的脸。
醒黛嘴唇干裂，脸色苍白，额头上的头发被汗水和灰土黏在脸颊。
左颊高高隆起，印着明显的指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