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黛，你以后一定要出头，不能再让人踩在脚下了！咱们这样的出身，若不抓住机会，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她的眼眶有些发红，语气里满是期盼与焦灼。
醒黛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腾的心思。
她看着自己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干净，却仍带着劳作留下的粗糙痕迹。
她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野心，更有深深的不甘。
这次，她绝不会再任人摆布，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
她悄悄抬头，目光落在桌角那个绣工精致的荷包上——里面装着三两银子。
那小小的布袋静静躺着，却仿佛燃起了一簇火苗，在她心底悄然蔓延。
原来一个妾室，每月就有三两进账。
这笔钱对大户人家而言不过杯水车薪。
但对她来说，已是足以改变生活的数目。
那要是成了体面的良妾、贵妾呢？
月例银子只会有更多，衣食住行皆有定例，身边还会配有专属的丫鬟婆子。
甚至，若有子嗣傍身，地位更不可同日而语。
她的呼吸微微一滞，脑海中闪过无数可能的未来。
……
到了晚饭时间，廊下的灯笼次第点亮。
就在此时，有个小丫鬟轻步走到门前，敲了敲门板。
“醒黛姑娘，二公子、二少夫人请过去吃饭。”
醒黛闻言，立即整了整衣袖，神情恭敬。
她应了一声“知道了”，随即跟着那小丫鬟缓步前行。
一路上，她默不作声，心思却早已飞转。
正屋内灯火通明。
墨瑾昱和司知芮已经坐在饭桌旁。
醒黛照着规矩行了礼，双膝微屈，动作标准得挑不出错处。
她起身时，忽然发现司知芮身边多了个不认识的婆子。
那人约莫五十岁的年纪，干净利落。
最令人在意的是她的眼神。
她站得笔直，双手交叠置于身前。
司知芮嘴角挂着得意的笑，似有意让醒黛多看两眼。
她缓缓转向墨瑾昱，声音软软的，带着撒娇般的甜腻。
“夫君，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郭嬷嬷。”
“如今我身边事务繁杂，正需一位得力的人帮衬，这才特意请她从老家过来。”
“前段时间身子不舒服，在庄子里休养，没能一块进府。今天刚好痊愈，惦记着我就赶来了。”
郭嬷嬷听了，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地福了个礼。
“见过二公子。”
墨瑾昱连眼皮都没抬，只淡淡应了声，“嗯”。
大户人家的小姐出嫁，带几个亲信的奶娘、嬷嬷，本是常事。
司知芮接着看向站在一旁的醒黛，唇角微微上扬，笑意却不达眼底。
“醒黛妹妹现在也是二公子的人了。”
“虽说名分不高，算不得体面，不过是侍妾身份，未入正式册档，连个正经称呼都没有，但好歹是在主子面前伺候的，也算近身之人。”
“府里规矩，你也该学一学。免得到时候不懂进退，言行失当，得罪了人，丢了二公子的脸，叫外人看了笑话。”
她侧身，指了指身边的郭嬷嬷，动作优雅从容。
“郭嬷嬷可是从宫中出来的，早年在宫中尚仪局当差，见识过多少贵人仪态，懂得规矩最是精细周全，一举一动皆合礼数。以后得空，就让她指点指点醒黛妹妹吧，也算是提携后辈，成全一段善缘。”
明摆着，哪是教导，分明是要拿捏人，借着“教导规矩”的名义，实则将醒黛置于郭嬷嬷的监管之下。
醒黛心头一紧，手心悄然沁出一层薄汗，指尖微微发凉。
她不由自主地望向主位上的墨瑾昱，眼神里带着一丝求助。
墨瑾昱看了她一眼，目光停了一瞬，却又迅速敛去，归于平静。
随即，他转回司知芮脸上，语气平淡无波。
“不用了。她也不用出门，平日里不过在院中走动，偶尔递个茶、送个药罢了，懂些基本规矩就够了，不必太过繁琐。”
司知芮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卡住，僵在唇边，显得格外尴尬而勉强。
她没料到，墨瑾昱竟当着众人的面，这样直接驳她的提议。
郭嬷嬷眼尖，察言观色惯了，见气氛微妙，立刻上前一步，弯腰赔笑。
“二公子心善，体谅下人，处处宽容，真是我们的福气，连奴婢们都说您是最宽厚的主子。”
“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国公府到底是京城里有名有脸的门户，祖上有功，世代簪缨，往来皆是权贵，岂能因小事失了体统？”
“以后家里少不得要请客吃饭，宴席不断，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去了，三教九流、官宦世家、皇亲国戚，哪一个不是讲究规矩、看重门第的？”
“杜小娘现在也算在主子身边当差的，时常出入内院，若因不懂规矩，举止失宜，冲撞贵客，闹出笑话来，岂不是让人看轻了国公府，连二公子的脸面也跟着丢？”
这番话听着句句在理，既抬高了墨瑾昱的地位，又把其中利害说得清清楚楚。
墨瑾昱端起面前的茶杯，慢悠悠地凑近杯口，轻轻吹了吹浮在上面的茶叶沫子。
他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显然根本没把郭嬷嬷那一套说辞放在心上。
他的人，向来是他说了算。
郭嬷嬷一看这情形，心头一紧，但眼神里却精光一闪，马上换了种更为圆滑隐晦的说法。
“二公子这些年都在外头打仗，出生入死，保家卫国，实属忠勇可嘉。”
她微微欠身，语气带着几分恭敬，随即话锋一转。
“可也因此，好久没回京城了，可能不太清楚眼下这里的规矩。”
她顿了顿，特意将“丞相府”这三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就说我之前待过的丞相府吧，那边就是个扫地的小丫头，进府头三天，也得先学上几天礼数，跪拜行走、递茶捧巾，一丝一毫不准错，才能进主子院子干活。”
“为啥？因为下人的一举一动，代表的不只是自己，更是整个府上的体面和门风。一个举动失礼，外人就会说：‘这府里教养不行’。不然，怎么显出咱们是大户人家？怎么立得住根基？”
郭嬷嬷拿丞相府压阵，明着是在陈述规矩之严、礼法之重，暗里却是在不动声色地戳司知芮的出身。
一个寒门小户的女子，骤然嫁入国公府。
身边随行的婢女竟连基本礼数都不通，岂非贻笑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