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煊看着日日惦念、却又久未谋面的人，内心翻江倒海。
他望着醒黛清丽的容颜，欲言又止许久。
最后终于低声问道：“听说明日拿到了郡王府生意，一切可还顺利？”
醒黛微微一笑，嘴角轻翘，“一切都挺顺，今天郡王府还送来了结清的银两。”
她顿了顿，从袖袋里抽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银票，放在桌上。
“这里是三千二百两银票。”
“其中一千二百两是按照约定分给尹大哥的那一份。”
“运气不错，刚开张就这么顺利。”
她继续补充了一句，眼神微微一闪。
可尹煊心头却是一紧，心脏仿佛被什么猛地揪住。
原来今天她愿意见自己，是因为这件事。
虽说事先已经说好各自分工合作，共享收益。
但现在看来，更像是她有意在与自己划清界限。
尹煊道：“现在才刚开始营业，处处都要花钱，后续还得不断进货，像铺面装修、雇工安排这些事情也还没完全落实。这事儿也不急在一时，等一切妥当了再考虑分利也不迟。”
醒黛语气平静，语调不疾不徐。
“账上的银子已经够用了。”
她接着补充说道：“光是郡王府这单买卖，除去拿到的这三千二百两白银，账上尚有结余，流动的资金足够支撑目前的局面。所以眼下这笔利润，其实不必着急分配，咱们还能再看看时机。”
“尹大哥今天还有别的事吗？”
醒黛略一停顿，又问。
“要是没有其他安排，我这就打算回铺子里去看看近况了。”
尹煊见她似有意避谈此事，也就不再绕弯子，神情认真起来，直视着她的眼睛。
“说实话，我原本是打算亲自过来祝贺你开业大吉的，毕竟你这一路走来不易。只因家里临时出了点状况，耽搁了些时日。”
“我母亲是不是那天去你那儿闹过？”
他问得很突然，但语气中带着笃定。
醒黛听罢，神色略变，却只是淡淡看了身旁的盼巧一眼。
盼巧连忙摇了摇头，低声道：“没见到老太太，也没有人上门捣乱。”
醒黛随之笑了笑。
“那天确实是太忙了，根本顾不上留意周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说这话时眼神平和。
“不过我想，铺子里应当是太平的，没人来找麻烦。”
“醒黛，你在骗我。”
尹煊微微皱眉。
他直直盯着她那副故作轻松的模样，轻声说。
“你这不是自然流露的情绪。”
他在九司待过几年，那是朝廷办案的重要机构。
每日接触的不只是案件本身，还有那些或真心悔过、或刻意隐瞒的人。
对撒谎者的眼神变化、语气节奏，他早已练就了敏锐的辨别力。
刚才醒黛回答的时候，眼神微闪、眉角轻微地绷紧了一下。
那是一种刻意掩饰的表现。
他的母亲果然去了，而且八成闹得并不体面。
“你在审犯人？”
醒黛抬眼望着他，反问了一句。
尹煊一听，赶忙摆手否认。
“不是这个意思。”
他随即解释道：“我只是……只是想听听你说实话。你若对我隐瞒，我心里反而更放不下。”
“如果真有这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一字一句地说。
旁边的盼巧忽然开口。
“大人，还是别问了。”
“我是自小进了尹府的，夫人的性子我最清楚。您要真为姑娘出头，只怕反而害了她。”
“夫人手段阴狠，做事不留痕迹。若是惹得她动怒，将来对姑娘不利，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盼巧！”
醒黛眉头一皱，脸色骤然沉了下来。
盼巧这话已经越过了主仆之分。
不仅言语大胆，还直指夫人，实在不该在一位外男面前直言无讳。
但盼巧已经下定决心，干脆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
“与其以后再来一次这种事，还不如我今日豁出去算了！”
“大人心中疑惑的，无非是夫人去找过姑娘麻烦没有。”
她的语速变得更快了些。
“那日确实是有个嬷嬷带了人来，打了姑娘俩个耳光，要不是国公府的小公爷刚好经过，恐怕还要更过分，连衣服都差点被人扒了，就是要让人羞辱姑娘。”
“大人心疼姑娘是一回事，但若是莽撞行事，反倒毁了姑娘的名声。”
“若是传了出去，世人会怎么看？会不会有人说姑娘行为不端，才会引得这番闹剧？”
“到时候人家误会了……”
她的嗓音微微发颤，话说到一半，声音便哽咽住了。
“好了！”
醒黛一声呵斥，打断了她未说完的话，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她的脸色已然冷了下来。
盼巧终究没敢再说下去。
房间里气氛陡然一滞。
尹煊神情沉了下来。
“她竟然打了你？”
醒黛笑着摇头，轻声回应，“没什么事，早就恢复了。”
“尹大哥别太在意，也就是误会一场，事情说开了就好了。”
她试图安慰他，也试图将这件事轻轻带过，不愿因小失大。
“能看在我哥哥当年与你的交情份上几次出手相助，我已经十分感激。”
“这种小事。”
尹煊眼神微动，嘴唇紧抿，没有作声。
“可是她伤了你。”
他终于开口。
“这次是我的错，是我没处理妥当，连累了你。”
他一向沉稳，此时神色尤其严峻。
说着，他一把拔出身上的短刀。。
猛地，他在自己的手臂上狠狠地割了一道口子。
顿时鲜血涌出，腥味迅速弥漫开来。
血珠沿着地面滚动。
“这一刀，算是赔罪。”
他低头望着自己的伤口，并未捂住流血的地方。
“我本不该让一个女子承受这些屈辱，是我疏忽。”
醒黛惊呼出声，整个人猛地倒吸一口气。
震惊仅仅持续了片刻，紧接着她立刻反应过来。
“快，快去把止血药和干净的布巾拿来！要赶紧处理伤口！”
看到她脸上流露出那般焦急的表情，站在一旁的尹煊心里却愈加难受起来。
他低头垂眼，眉宇间染上一抹愧疚。
正是因为自己来得太迟了一步，没有及时出手阻拦。
他刚打算将手中短刀收起时，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一只温热的手紧紧握住了。
抬眼望去，果然是醒黛。
她的脸近在咫尺，眉头紧皱着开口道：“不行！你不能再这样鲁莽行事。”
她心中清楚得很，对方只是被打了几下而已，伤势根本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