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低头看了看手腕，被如尘握住，笑道：“太上皇所赐，定是世间佳品，无需细品。”
如尘摇头，拉着钟离边走边聊，全然不顾身后涌出的众人，似未察觉。
因有护卫拦着，旁人无法跟入，只能远远看着两人背影，满是好奇。
“那位少年是谁？年纪轻轻，怎受这般礼遇？”
“你耳朵聋了？方才不是说了吗？他是肃王府的人，此次乡试的解元！”
“哎呀！这般年少？我家二姑娘倒与他年纪相当，不知他是否已婚配？”
“呸！你简直是胡思乱想，你家主子不过几品官，这里可是肃王府门下，人家是解元，你家姑娘怎配得上？”
“你们是不是跑题了？如尘大师平日对皇子并不热衷，怎么到了肃王门下就如此客气？”
“这还用问，当然是因为肃王殿下如今权势正盛。”
刚穿过拱门的如尘和尚哈哈大笑：“听见了吗？都说我不愿理会这些人，像他们这样的见识，何须理会？”
钟离摇头说道：“世上聪明人有，愚钝者也有，即使无法做到一视同仁，也不该背后议论。”
如尘和尚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不愧是名扬京城的钟离，你今日来找我，还是为了那个落魄文士的事？”
钟离坦然回答：“不是，那文士应该与你无关。
我是因为觉得你有些异常，特意来看看能否探查出什么，或者最近我是否会遭遇不测。”
如尘和尚惊讶地‘啊’了一声，随后哭笑不得地说：“那我不是被冤枉得很吗？要是我真出了什么事，岂不是都怪到我头上了？”
说着，两人来到一间屋子。
如尘和尚让小沙弥去泡茶，好奇地问：“我哪里不对劲了？让你这样怀疑？”
钟离依旧平静地说：“如尘大师，你身为佛门 ** ，却只与勋贵和高阶文武交好。
虽被称为名士，但我认为你的身份可疑，可能是异族探子。”
如尘和尚微微眯眼，轻笑一声：“若真如你所说，难道今天还能平安离开？”
恰巧这时小沙弥端茶进来，钟离端起一杯一饮而尽。
“怕的话就不会来了。
我已经告诉王爷，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我出事，一定是因为你。”
如尘和尚皱眉问道：“为什么？”
钟离抬眼认真地说：“我的直觉从没错。”
如尘和尚注视着端坐的钟离，叹息一声说道：“仅凭直觉就敢下如此重注，若是贫僧真是异族探子，你岂不是死得冤枉？你的才智应在朝堂施展，而非轻率地将命押上。”
“再说，我虽是孤儿，但自幼被师父带回寺庙，至今过往清晰可考。
单凭你的直觉便断定我是奸细，这不合君子之德。”
钟离毫无情绪波动，坚定信任自己的判断。
他凝视着如尘和尚，缓缓开口：“君子行事需慎思，听则思聪。
观察大师已有数日，尤其上次与海外传教士论法时，我就有所察觉。”
“多亏王爷信任，才有机会与大师交谈。
我向来不信直觉，况且大师的过往也未必清晰。”
“王爷已进宫，锦衣卫即将彻查大师一切。
现在坦白尚有一线生机。
我相信大师并非冷血之人，也有人或事让你牵挂。”
如尘和尚皱眉道：“这是威胁？不合君子之风！锦衣卫直属天子，王爷也不能随意调动。”
钟离摇头说道：“君子之道是对友、对百姓。
入仕之路必有取舍，君子之德在于初心，目的正当，则手段可灵活。”
如尘和尚眯着眼打量钟离，片刻后突然笑道：“那便查吧，我问心无愧……”
“不，你不过是在垂死挣扎罢了。
若无丝毫证据，我怎会在此？大师难道忘了青鸾姑娘？”
钟离语气平淡，如尘和尚却瞳孔骤缩，沉声质问：“钟离，你想干什么？！”
“不是我要做什么，而是大师想做什么？你天赋异禀，儒释皆通。
这般人物为何甘于待在道录司？”
钟离一直留意着如尘的动向，尽管他聪慧，能察觉常人忽略的细节，但终究只是一己之力。
他对大乾的热忱不仅源于书生的责任感，更是内心深处渴望大乾繁荣昌盛的表现！
这使得钟离无法对如尘的问题视而不见，好在楚稷如今支持他的行动。
昨晚，他与楚稷、陆航在肃庸堂彻夜长谈，外面的锦衣府也按他提供的线索彻夜排查！
果然查到了一些线索，他怕如尘察觉异常逃走，便亲自前来堵截。
虽然现有证据不足，但他坚信只要拖延足够时间， ** 终会浮出水面！
如尘和尚忽然轻笑一声，平静地说道：
“我懂了，你是想拖延我的时间。
没关系，你直说便是，我愿与你在此谈经论道。
但若什么都查不出，你又该如何？”
“即便肃王殿下眼下声势浩大，佛教亦非无根之木。
我身份特殊，若被这般冤屈，到时佛教恐受牵连，无数信徒失望，肃王殿下岂不危险？”
钟离冷哼一声，严肃地说：
“大师不必担忧，自今日起，佛教再不会高枕无忧。
所谓的信徒也会逐渐看清 ** 。
至于大师所期望的局势，可以由他人接手。”
如尘眉头微蹙，低声质问：
“你们究竟要怎样？我从未冒犯过肃王殿下，与你也素不相识，为何如此针对我？”
他听出了钟离的言外之意——无论他是否有罪，佛教必定会遭受打击……
况且自己还握在人家手里，表面上镇定，实则焦虑万分。
钟离摇摇头道：
“我针对的从来不是你个人，而是那些对大乾图谋不轨之人！要振兴国家，除了肃王殿下提倡的实业，还需清除你们这些隐患。
只有不安定因素消弭，百姓才能真正安居乐业！”
“青鸾如今就在锦衣府诏狱，大师的事情迟早藏不住。
她虽知之不多，毕竟刚认回你这个兄长。
大师若真心护妹，还是如实相告为妙！”
如尘和尚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他握紧拳头低声咆哮：
“诏狱！你们……”
“没时间了，现在是青鸾，马上就是药王庙的马道婆了！哦，对，就是现在，不知道她知道多少！”
……
皇宫，养心殿。
雍和帝饶有兴趣地问道：
“仅仅因为钟离的直觉，你就敢动用锦衣卫去调查他？不怕佛教界 ** ？朕私下赋予你的锦衣卫指挥权，可不是让你这样随意使用的。”
楚稷苦笑道：
“父皇，实话实说，如果不是这件事，我根本不想动用锦衣卫，太麻烦了！”
雍和帝失笑：
“既然朕给了你这个权力，就不担心你会滥用它。
尽管去做吧，但要用在正确的地方，别胡来！如尘是什么人，不用朕提醒吧……”
话音未落，太上皇从偏殿走出来说道：
“无妨，哪怕是对如尘，只要有丝毫怀疑，就算是张道长也要查！现在调查进展如何？”
楚稷认真回答：
“目前查不出什么。
可以确认的是那个女孩是如尘的妹妹，马道婆可能是他的长辈。
至于如尘的具体来历，还需进一步调查，不过也就那么几个方向，后金、蒙元、倭寇、高丽、南越这些地方。”
雍和帝突然笑了：
“原来如此！看来马道婆的药王庙早就安排妥当了吧？”
楚稷嘿嘿一笑，心想岂止是妥当，简直是精彩至极！
……
药王庙。
若论神京城内外哪座道观最出名，那必定是张道长的清虚观和贾敬的玄真观。
这两处地方都充满了传奇色彩，不少信徒乐于捐香火钱。
不过道士们大多高傲冷漠，根本不理会信徒的态度。
倒是佛教这边，对于前来添香油钱的信徒十分欢迎！
而药王庙则是神京城内最受信徒喜爱的寺庙！
这地方虽名为庙，实际上却另有隐情。
这里并不接待男性香客，因此后宅的妇人们常来这里烧香祈福。
尤其这里求子非常灵验，吸引了不少女性香客。
不过，灵验与否似乎也取决于香客捐赠的金额。
药王庙内共有九十九个装满灯油的大缸，这些油都是由香客捐赠的，皆是白花花的银子换来的。
主持名叫马道婆，虽然名字中带有“道婆”
，但她其实是带发修行的尼姑。
因俗家姓马，外界便称她为马道婆，而她的法号反而鲜有人知。
平日里，香客们在此十分虔诚，连交谈声都很低。
然而今日不同，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数百锦衣卫手持武器涌入，迅速控制了各个角落。
一些人爬上墙头和屋顶持弓警戒，另一些则挥舞棍棒冲向庙后的区域。
锦衣卫北镇府司的镇抚使王盛策马高呼：“所有人不准轻举妄动！锦衣卫办案，阻碍者按谋逆论处。
给我搜查每一处，将可疑之人与物尽数带走，违抗者格杀勿论！”
“遵命！”
近千名府卫完全不顾此处是何等神圣之地，一心只想着立功。
他们砸碎了所有的油缸，甚至推倒了佛像查看内部。
很快，几名府卫押着一位四五十岁的女子来到王盛面前汇报：“镇抚使大人，这就是马道婆，我们发现她时她还在反抗！”
王盛盯着她脸上红肿的痕迹，笑着说道：“反抗？继续让她反抗好了，反正她已经没有价值，死在这里或诏狱都没区别。”
马道婆瞪大双眼质问道：“大人，我究竟犯了什么罪？药王庙乃寺庙圣地，怎能如此无礼！如今太上皇崇信佛法，众多勋贵武将也是这里的信徒，您这样做不怕......”
话未说完，旁边的府卫再次用刀鞘狠狠击打她的嘴角。
马道婆顿时摔倒在地，口中混合着鲜血和牙齿喷出。
此时，一名六十多岁的老妇人皱眉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