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蓉脸上的温柔瞬间褪去,脸色也冷下来。
敲门声还在继续,没有丝毫要停止的意思。
她抬手,数名护院已将手压在刀柄之上,面若寒霜,齐齐盯着那扇门。
长刀出鞘三分,乔蓉方迈开步子,来到门边。
“谁啊?”
外面那人仍旧不说话,不过敲门的声音却戛然而止了。
乔蓉抓着门闩的手,指尖泛白。
她派人去查过,却无论如何也查不到那群追杀苏鹤临的人的身份,这京城中,她能查到风人很多很多,可她查不到的确很少很少,那些人,都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必是位高权重,眨眼间便能定人生死的人。
这样的人,乔蓉惹不起。
难不成他们真的手眼通天,这么快就找过来了?
她对护院们使了个眼色,随后深吸口气,拔下门闩,打开门。
看清门口来人时的乔蓉,“……”
“哑巴?你怎么来了?”
哑巴是靖水楼内一小厮,原本只是辗转流落到京城的一个小乞丐,后来机缘巧合,被靖水楼掌柜收留,后来便在靖水楼内帮工了。
不过他的确是个哑巴,没人见他说过话。
又没人知道他的名字,李掌柜便索性给他取了个这名字,说是这样活得长久。
乔蓉半颗脑袋探出门去,左右瞧望了一番,见的确没人跟上来,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对门内的护院道,“都把家伙式儿收起来吧。”
“啊唔唔……”
哑巴手里抱着一长条的木盒,那木盒看上去极为精致,连上面的花纹都是精心雕琢而成。
只需看一眼,乔蓉便能确定这木盒一定是富贵人家里出来的。
只是她没想到,这木盒是宫中的三姐姐送来的。
乔蓉将哑巴引进了门,看他咿咿呀呀地比划完,这才将人给送了出去。
随后她来到偏屋,关上房门,来到桌前坐下,打开木盒,映入眼帘的是数幅画作,乔蓉有些傻眼,她小心地将这些还未装裱的,以宣纸作的画一一打开,铺展在桌上,心中不由得惊叹,三姐姐风画工着实了得。
只是……好端端的,三姐姐怎么会给她寄来这么多幅画来卖?
难不成是宫中出现了什么变故吗?
三姐姐她是想凑银子……离开?
想到这儿,乔蓉的心一下提起来,她上次去时明明一切都还好好的,三姐姐红光满面,一看便知,她过得很好,如今这是忽然怎么了。
乔蓉得不到宫中的消息,只能小心翼翼地将画收好。
无论发生了什么,她都是站在姐姐那一边的,姐姐想走,她一定会助她离开。
思及此,乔蓉不再多想,收起木盒,出了屋子。
***
年节将至,这半月来,谢景玄都格外的忙,甚至要比每年都忙。
他已经有好些日子未曾踏足后宫了。
乔予眠乐得自在,白日里闲来无事,要么写写字,要么便被冬青和青锁三个拉着去打叶子牌。
三人生怕她空出时间来伤心,便成日里换着法儿地让她开心。
哪怕乔予眠说自己已经没事儿了。
三人表面上点头附和,实际上根本就不信。
不过眼下除了出宫这事儿,还有件事儿也颇为要紧。
马上便是谢景玄的生辰,乔予眠还没忘了此前淑妃与贤妃说要她主持操办一场生辰宴。
生辰宴这东西,若想办,自是能办的。
只是想办的别开生面,独一无二,让所有人都满意,可不是件简单风事儿。
单说这短短几日的时间,后宫之中便有不下七位娘娘小主造访启祥宫,想见自己了。
乔予眠心里清楚得很,她们来根本不是为了见自己,而是为了生辰宴而来的。
就连跟她有过嫌隙的孟太仪都派了送了东西来。
只是乔予眠一个也没见,一道礼也未曾收,一视同仁地全部以染了风寒,不便见客为由,给搪塞了回去。
乔予眠心中五味杂陈,心思压根儿一点儿都不在即将到来的生辰宴上。
她如今只有一个念头。
离开这里,离尊贵的皇帝陛下远远的,离这个让她伤心欲绝,将她所有的尊严都狠狠地踩在脚下玩弄磋磨的皇宫远远的。
若这荣华富贵要用她的尊严来换,她倾慕之人作贱她,那无论是荣华还是这个人,她都不稀罕。
她如今的确做不到不去喜欢,脑子中不去想谢景玄,不过只要日子久了,他们再也见不到时,她一定会慢慢地忘记他,就算时间长一些也没关系。
“呵。”
想着想着,她忽然轻笑一声。
她好像从来都更爱自己,她不会走母亲的老路,就如同飞蛾扑火一般,义无反顾地爱上一个男人,甚至为了这个男人连自己都丢了。
卑微的人得不到爱。
她从来都知道。
“冬青,你让小宁子去各宫中走一趟,便说我染了风寒,实在是害怕传染给各位姐妹们,连累着她们跟着一起难受,便叫姐妹们每人写一封信来,遣人送到启祥宫中,我一个个看过,也好妥帖地筹备。”
“娘娘这办法好啊,如此一来,既知道了各位娘娘小主们是怎么想的,也能根据着她们的意思妥帖应对,左右也不会不经意间得罪了哪一位。”
青锁嘴儿甜,一味地夸着,雪雁虽没青锁这般信口拈来的本事,却也跟在旁边,点头如捣蒜,用实际行动附和着。
乔予眠原本的确是这样想的,只不过眼下她又多了个这么做的理由。
待他的生辰过了,她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乔予眠恹恹地想。
猝不及防的,忽然打了个喷嚏,紧跟着便打了个冷战。
也不知是怎的,这些日子,她的身体好像比以前更虚弱了些。
只是叫了孔御医来,未诊出什么,眼下,秦老又昏迷不醒,这京中,若是连孔御医这个秦老的内徒都诊不出来什么,怕是也没几个人能出其右了。
不如便等离开后,安顿下来,再瞧瞧吧。
小宁子去各宫将这事儿说了,除了孟太仪身边的宫女阴阳了两句之外,别个倒是没人当着小宁子的面儿说什么了。
小宁子回来后便来到乔予眠跟前,将情况都禀明了,末了,却支支吾吾地想说什么又不敢风样子。
乔予眠有也纳闷儿。
小宁子虽然话不多,但人是个机灵的,做事儿也细心,乔予眠还很少见着他这番欲言又止的模样呢。
“有什么话便说,支支吾吾得做什么。”
“诶,娘娘……奴才也是在道儿上走,顺耳朵这么胡听了一句。”
小宁子迟疑片刻,小声道,“奴才方才听宫人议论……说,说是魏世子家的那个……得了急病,人没救过来,昨夜便走了。”
魏世子家的……?
乔予眠脑袋里转悠了一圈儿,这才知道小宁子说的是谁。
听到乔嫣没了,乔予眠心中出奇的没有多大的波动。
没有想象中大仇得报的快感,更不会为她而伤心。
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即便当初的局是她设下的。
可若乔嫣自个儿没有那份心思,她便是再设下再多同样的局也没用。
“你出去吧。”
“是,娘娘。”
小宁子起身时,抬眼儿悄悄地看了眼自家娘娘的脸色,见娘娘没什么异样,这才出去了。
他在宫中,自是不知道乔府内里那些个见不得光的龌龊的。
乔予眠捻起一根簪子,却并未戴上,而是放在手心中细细地打量着。
乔嫣毕竟是魏世子的世子妃,虽然身份有些尴尬,但到底也是平原候府的人。
她想,这葬礼即便不是风光大办,但表面上的功夫,平原候应当还是会做到位的。
乔嫣身故这件事已经传进了宫中,想必郑氏也先她一步知道了。
郑氏虽恶毒,但对自己的一双儿女却是没话说的,如今乔嫣死了,她不会还能坐得住,定会寻个时候去见乔嫣最后一面。
乔予眠一下下掂着发簪,细数着日子。
眼见年关将至。
平原候府一定会在这之前将乔嫣下葬,细数下来,也没几日了。
济慈寺内,她不好动郑氏,可若郑氏作死出了济慈寺的地界,没了庇护,她如今不过就是案板上的鱼。
离开前,这笔账,她是要与郑氏算个清楚明白的。
宫中的日子如流水般,随着一场一场雪落下,又化开,几乎是眨眼间的光景,便到了谢景玄生辰的前一日。
乔予眠仍窝在自己宫里,等谢景玄来,带她去济慈寺,见容太妃。
到时,容太妃一定会独留下他叙话,那是她离开最好的时候。
不过,见容太妃的日子还没等来。
这一日午后接近傍晚时,乔予眠正靠在小榻上打盹儿,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闹的动静儿。
隐约地,还能听到数声宫人们的声音,只是才开口,还不待听清说什么,便很快没了下去。
半梦半醒间,乔予眠没在意。
她寻思着,若是真有人来了,冬青早会来禀明她了。
没一会儿,果然有人掀开帘子进了屋儿。
乔予眠听到声音,没睁眼睛,只问着,“冬青,外面怎么这么吵?”
“朕吵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