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相馆里的两个人像见到鬼一样，吓了一大跳。
年轻一点的那个更是哆嗦的不像话，扯着店老板的胳膊，双腿一个劲儿的发颤。
“老板，我来取相片。”陈嘉见二人半天都没动静，又重复了一遍。
“家栋，去，去把这位小姐的相片取来。”店老板推了一把儿子，声音有点颤。
陈嘉把单子递给他，店老板伸出双手毕恭毕敬的接过来。
“小姐，您的相片，请拿好。”
“我只取一份，另外两份自有人来取。”
陈嘉抽走一张相片，把单子上写的内容指给小老板看。
小老板为难的看向父亲，陈嘉也跟随他的目光，一同看向店老板。
这两人面色古怪，店老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有难言之隐。
陈嘉不明所以，只觉得哪里不对，眉头不自觉紧蹙。
店老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满脸为难之色，心里扑腾扑腾跳的厉害，最终还是决定将此事如实告知。
“小姐，您还是都取走吧！那位先生怕是来不了了！”
陈嘉的心迅速提了起来，凑到了嗓子眼，声音轻飘飘的问：“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店老板压低了声音，把方才的事说了个大概。
“多谢。”陈嘉听完，脸上没有一丝波动，从包里掏出一沓钞票，放在桌上，取走另外两张相片，转身离开。
店老板拿起钞票拉住她：“小姐，钞票您收好，我不是为了这个。”
陈嘉没有说话，也没有去接钱，转过头冲他笑了笑，大步离开。
“爹，你说他们是干什么的？”待陈嘉离开后，小老板凑到父亲身边，神秘兮兮的问。
店老板横他一眼：“干什么都跟你没关系，少打听，也别到处去胡说，这事搞不好要掉脑袋的。”
小老板对天发誓：“爹，你放心，我知道厉害，肯定不到处乱说。”
“待会儿你去买三张车票，带你娘和妹妹回老家待几天，什么时候我叫你回来，你再回来。”店老板嘱咐道。
“爹，我带娘和妹妹走，那您呢？”小老板语气有些急。
“我留下看店。”店老板道，“那群人前脚问过话，咱家店门后脚就关，就是傻子也晓得有问题。”
“那您小心点。”小老板知道自己脑子不如父亲的好使，但他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听话，乖乖的拿着钱去买票，带着母亲和妹妹回老家避祸。
……
“小姐，坐车吗？”黄包车夫看到前方有一个穿着还不错的小姐，摇摇欲坠的走到路上，似乎不太舒服，便跑过去揽生意。
陈嘉闻声侧过头，摆手拒绝：“不坐。”
黄包车夫也没多话，转而看向路过的行人，继续招揽生意。
天阴沉沉的，一大团一大团墨色的乌云遮住天日，陈嘉一眼望去，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凉意。
从照相馆出来后，她有些浑浑噩噩的，人就是这样，不敢去想最坏的一幕，总想着逃避。
她的双脚就像踩在云里，头上顶着一把小铁锤。
每走一步，脚下软软的陷在柔软的泥土里，头上那把锤子发出敲击的声音，一下一下，砸在她的脑袋上。
方才黄包车那一声，叫醒了她。
陈嘉的大脑像涂了润滑油，开始丝滑的运转。
最后一次见到程永年的时间，是三天前，那天他们一起在照相馆拍全家福。
与照相馆老板约定好的取相片时间是三天，也就是今日。
现在三张相片都在她手里，说明程永年没有来取。
日伪特务拿着程永年的单人照出现在照相馆，被照相馆老板糊弄过去了。
这说明，特务们知晓程永年拍过照片的事，但他们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家照相馆。
否则，对照相馆老板就不只是问问那么简单了。
他们应该是拿着程永年的单人照，把全上海的照相馆翻了个遍，挨个问询，翻看账册。
程永年一定是暴露了。
否则特务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满世界寻找。
上海在册的影楼大约有二三百家，76号行动队有几百号人，把大小照相馆全问过来一遍，两天足矣。
这家照相馆规模较小，且位置比较隐蔽，应当不是首批被询问的对象。
陈嘉推断，程永年出事的时间是拍完全家福的第二天，也就是前天。
不要慌不要乱，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搞清楚他是活着还是死了。
她订阅了十几家报纸，其中包括日伪控制的报纸，但没有在报纸上看到相关报道。
没有见报，说明76号有意封锁消息。
想要知道76号内部发生了什么，得从内部人口中挖出来。
陈嘉绑架了76号的行动组组长。
……
“刺啦，刺啦……”
刘阿峰昏昏沉沉的被一阵刺耳的声音吵醒，只觉得下半身冰凉无比。
他缓缓地睁开眼，入目是一个大横梁，左右环顾，吓了一跳，自己怎么到了一间破庙？
循声看向发出刺耳声音的方位，是一个蒙着脸的年轻姑娘，正撅着屁股坐在石凳上，奋力而专注的用石头磨着剪刀。
那一道道刺啦的刮磨撞击的刺耳声，就是由此传来。
寒风阵阵，破庙四处漏风，刘阿峰越发觉得下身冰凉，低头一看，险些魂飞魄散。
他的棉裤呢？连底裤都不翼而飞了。
刘阿峰下意识的寻找裤子，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和腰腹被绳结牢牢捆住，顿时勃然大怒，破口大骂。
他原先是帮派的一分子，本就作威作福，加入76号当了特务之后，更是嚣张跋扈，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可不管他怎么骂，那姑娘都不理不睬，继续磨着剪刀。
一个穿着一身白的年轻姑娘，在门窗残缺，墙壁倒塌，荒凉不堪的破庙里，一下又一下的磨着手上的那把大剪刀。
刀片在月光的映照下，闪过阵阵银光，落叶被风卷起，飘舞在半空中，整个画面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刘阿峰打了个哆嗦，顿感惊悚，叫骂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直到喉咙被一块巨石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起来了，自己是在百乐门被人打晕的，那人出手奇快，根本来不及反应，连人脸都没看清，就没了意识。
有这种身手的，还专门针对特务的，不用想了，肯定是军统！
刘阿峰开始瑟瑟发抖，使劲儿的挣扎，企图挣脱紧紧束缚他的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