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锤那朴实无华的一铲,带来的却是宇宙级的震撼。
当主审官“概率云”的核心凝结出那柄一模一样的工兵铲时,整个法庭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基于“逻辑过载”的死寂。
大道至简,在这最蛮横的“实干”面前,宇宙审计局代表那由亿万数据流构成的身躯,第一次浮现出了肉眼可见的、代表着“错误”与“混乱”的雪花噪点。
它的理论根基,被动摇了。
但这沉默并未持续太久。
“滋……滋滋……”
那团数据流猛地收缩、凝聚,所有的噪点瞬间被抹平,重新化作一道冰冷、绝对理性的光柱。
它放弃了所有繁复的论证,抛出了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杀手锏。
“肃静。”
冰冷的、不含任何情感波动的意念横扫全场,“即便承认‘建设’的价值,也无法改变被告林小凡体内‘样本p’——即‘星之寄生虫’的本质。”
数据流光柱前,浮现出了一幅幅触目惊心的动态星图。
那是一颗颗被“规则癌症”侵蚀,最终化为混沌脓包,继而坍缩成虚无的生命星球。
“它是一个不可控的、以几何级数进行无限增殖的‘规则癌症’。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宇宙秩序的终极亵渎。它会吞噬一切,污染一切,直到将整个现实维度拖入无序的深渊。”
“为了宇宙的‘整体健康’,为了避免亿万万个文明重蹈覆辙,对癌变组织进行‘切除’,是唯一的、最高优先级的正确操作。无论过程如何,无论其宿主有过何等功绩,这个结论,不可辩驳。”
话音落下,宇宙审计局代表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但他的论点,却如同一座无法撼动的概念山脉,轰然压在了“逻辑天平”之上!
天平猛地向审计局一方沉下,那股冰冷、决绝、为了“整体”可以牺牲“局部”的宏大逻辑,几乎要将林小凡一方所有的努力彻底压垮。
这一次,天平的倾斜,不是因为复杂的辩论,而是源于一个最简单、最残酷的“事实”。
一个癌细胞,无论它寄生的宿主多么伟大,它终究是癌细胞。
必须被切除。
这个论点,无法辩驳。
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林小凡身上。
钱小小紧握着手中的玉简,指节发白,她那引以为傲的诉状,在如此纯粹的“终极威胁”论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丹辰子眉头紧锁,茶壶嘴里冒出的灵气都带上了一丝焦灼。
王大锤扛着工兵铲,嘴巴张了张,却发现自己除了能证明“盖房子有理”之外,根本无法反驳“癌症该死”的论调。
所有人都明白,任何语言上的解释,都输了。
然而,林小凡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慌乱。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在聆听那座概念山脉镇压而下的轰鸣。
他深吸一口气,那双曾被嘲笑为废柴的眼眸里,此刻却倒映着宇宙生灭的图景。
他缓缓闭上眼,在心底平静地说道:“鼎爷,到我们了。”
“嘿,小子,早等着了!”
虚空吞噬鼎的器灵——鼎爷,在他识海里兴奋地搓着手,“不过这道菜谱可有点超纲啊,盐放‘恰如其分’,火候讲究‘心领神会’,这谁顶得住啊?”
林小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那就……自由发挥。”
下一刻,他睁开了双眼。
他没有说一句话,而是心念一动,一尊古朴厚重、其上铭刻着万千星璇与混沌符文的小鼎,从他眉心飞出,迎风便长,轰然落在了法庭中央!
那不是作为法宝的虚空吞噬鼎,而是一口……灶台。
“嗡——!”
鼎中燃起的,不是灵火,而是王大锤那道“建设”规则所化的拙朴之焰。
鼎口飘出的,不是煞气,而是钱小小那“风险投资”模型所化的、带着一丝“赌徒狂热”的奇异香料。
鼎身沉淀的,不是怨魂,而是拾荒道人那“守护”废墟万年的执念所化的、如同老酒般醇厚的“汤底”。
林小凡伸出手,探入自己的胸膛。
所有存在都屏住了呼吸。
他的手,却并非血淋淋地掏出什么,而是在一片概念的光影中,缓缓抽出了一团光。
一团既是璀璨星云、又如混沌旋涡,既代表着无限生机、又散发着终极毁灭气息的矛盾光团——他与“寄生之种”共生至今的“道”!
他将这团光,如同最上乘的五花腩,轻轻地、郑重地,放入了鼎中。
最后,他屈指一弹,那道曾撬动天平的“火锅”概念,化作一瓢包罗万象的酱汁,淋了上去。
“开席!”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滋啦”一声,仿佛是滚油遇到了凉水,又仿佛是秩序触碰了混沌。
整个法庭,都被一股无法形容的香气所笼罩。
那香气,闻在不同存在的“鼻子”里,是完全不同的味道。
审计局的数据流闻到了“逻辑崩坏”的甜腻,让它的光体疯狂闪烁;丹辰子闻到了“万物归一”的道韵,让他几乎要醉倒在地;王大锤则闻到了“家”的味道,那是砖瓦砌成后,厨房里飘出的第一缕饭香。
鼎中的“菜肴”,在所有目光的注视下,开始了最终的塑形。
它在“存在”与“不存在”之间叠加——你看着它在那里,神识却扫不到任何实体。
它在“美味”与“剧毒”之间摇摆——香气诱人沉沦,其中蕴含的毁灭规则却让灵魂战栗。
它在“有序”与“无序”之间共存——它的形态,是一块棱角分明、肥瘦相间、挂着晶莹芡汁的红烧肉,但肉块的内部,却是不断生灭坍缩的混沌星云。
它既是“寄生之种”,也是林小凡的“道”。
它既是“规则癌症”,也是“创世基石”。
片刻之后,林小凡熄了火。
他伸手一招,一个由纯粹概念构成的白玉盘飞来,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块“肉”盛入盘中。
一盘“薛定谔的红烧肉”,就此出炉。
他端着这盘无法被定义、无法被逻辑所理解的“菜”,一步步走向那座巨大的“逻辑天平”。
他将盘子,轻轻地推向天平的中央,推向那至高无上的审判核心。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那团翻涌的“概率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存在的灵魂深处:
“法官大人,我的存在本身,就是我的最终陈词。”
“请您‘品尝’。”
这个行为,已经超越了辩论,超越了示威。
这是一种最直接、最蛮横,也最坦诚的“求道”。
他将自己的一切,好的,坏的,光明的,黑暗的,有序的,混乱的,全部烹饪成了一道菜,交给了那代表着宇宙无穷“可能性”的终极裁决者。
不再问对错,只问……你是否承认,我这种“可能性”的存在?
整个法庭,时间仿佛静止。
那团永恒流转的“概率云”,第一次停止了翻涌。
云雾之中,那柄由“概率”凝聚的工兵铲,轻轻震颤了一下。
紧接着,一道由纯粹“可能性”构成的云雾触须,缓缓地、不带一丝烟火气地,从云端垂下,轻轻地,触碰向了那盘……薛定谔的红烧肉。
审判的最终决定权,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交给了“概率”本身。
而这个宇宙,最大的“概率”,就是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