逻辑天平那决定性的一声“哐当”巨响,其回音仿佛仍在空旷而威严的审判庭内激荡。
胜利的天平以前所未有的姿态,向林小凡一方沉沉坠下。
宇宙审计局代表那团混乱的数据流彻底陷入了死寂,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逻辑重锤击中了核心,连闪烁都变得无比艰难。
而一旁的“监管者”,则如同一座冰冷的雕塑,恪守着程序,等待着审计局那份永远不可能存在的“规则变更许可”。
一场由林小凡精心策划的“程序内斗”,在此刻达到了微妙的平衡,将审计局死死地钉在了违规的耻辱柱上。
就在这剑拔弩张、双方僵持的诡异寂静中,一个身影,缓缓从林小凡身后的证人席位上站了起来。
是拾荒道人。
他那身洗得发白的道袍,在这充满未来感与冰冷规则的法庭上,显得格格不入。
他的步伐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古老的星辰轨迹之上,带着一种被时光冲刷后的沉静。
他没有理会陷入逻辑崩溃的审计局,也没有去看那冰冷的“监管者”,而是径直走到了审判庭的中央,对着高高在上的主审官“概率云”,行了一个古老的道家稽首。
“主审官大人,”拾荒道人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如同山间清泉流过遍布苔藓的顽石,“此案,名为审判‘星之寄生虫’,实则牵扯一段尘封的因果。与其说是公案,不如说是……贫道的家事。”
此言一出,林小凡心中一动。
只见拾荒道人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物。
那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法宝,而是一枚巴掌大小的古朴罗盘。
罗盘通体不知由何种星辰之骨打磨而成,边缘泛着温润的微光,盘面上刻满了繁复到无法理解的道纹,中央一根细长的指针,静静地悬浮着,仿佛沉睡了万古。
同时,他还取出了另一件信物,那是一枚磨损严重的玉佩,上面只有一个模糊的“守”字。
“此物,名曰‘黄昏罗盘’,乃我师门‘黄昏守望者’代代相传之信物。”
拾荒道人托举着罗盘,目光中带着追忆与沉痛,“而我师门,正是‘初始之炉’最早的守护者。”
他的话语,如同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法庭掀起了无形的涟漪。
“‘初始之炉’失控,‘星之寄生虫’诞生,并非意外,而是某种更高层面的意志强行干预的结果。我师门耗费了无数代人的心血,并非想要消灭这些失控的规则,而是试图理解、引导、并将其重新‘修正’回宇宙本来的秩序之中。我们是‘守护者’,是试图为迷途的星辰指引归途的牧星人。”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转向那团死寂的审计局数据流,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而宇宙审计局的行为,与我师门截然不同。”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他们并非‘修正’,而是‘篡改’!他们并非‘守护’,而是‘格式化’!他们视一切超出其理解范畴的新生事物为‘bUG’,唯一的处理方式,便是彻底抹除,让一切归于他们所定义的‘正常’,一个绝对冰冷、绝对死寂的‘正常’!”
话音未落,拾荒道人催动了体内的灵力。
“嗡——”
那枚“黄昏罗盘”发出一声悠远的嗡鸣,盘面上所有的道纹瞬间被点亮,流淌着宛如夕阳余晖般温暖而包容的金色光芒。
中央那根沉睡的指针,开始缓缓转动,散发出一股“探寻”、“平衡”与“包容”的规则气息。
紧接着,道人将罗盘对准了审计局代表那团数据流的核心——一枚闪烁着幽蓝光芒、代表着其执法权的徽章!
异变陡生!
“嗤啦!”
仿佛水火不容,仿佛正负相斥!
罗盘上的指针像是见到了最恐怖的天敌,疯狂地逆向旋转,发出尖锐的、不堪重负的嘶鸣!
它所散发出的温暖金光,与审计局徽章上那股“修正”与“终结”的冰冷蓝光,在半空中形成了一道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金光代表着探寻与演化,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
蓝光代表着裁决与终结,散发着绝对的不可违逆。
两种截然对立的“规则”理念,在此刻,以最直观、最原始的方式,于宇宙高等规则法庭之上,展开了激烈的碰撞!
那无形的斥力场,甚至让周围的概念空间都产生了轻微的扭曲!
林小凡等人看得心神剧震。
王大锤更是双眼放光,他能感觉到,那罗盘之中蕴含的“规则”,与他“夯实”证据的能力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却更加古老、更加宏大!
在所有存在的注视下,拾荒道人高举着剧烈震颤的罗盘,发出了直抵灵魂的终极质询。
他的声音不再沙哑,而是充满了浩然正气,响彻整个审判庭:
“请问主审官!宇宙审计局的执法权,其来源是什么?”
“其徽章所代表的‘规则’,与我师门传承万古、旨在维系宇宙动态平衡的‘规则’,究竟哪一个,才更接近宇宙诞生之初的‘本意’?!”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暮鼓晨钟,振聋发聩!
“如果说,演化与未知本身就是宇宙的常态!那么,宇宙审计局这种试图将一切‘格式化’的行为,本身就是对宇宙‘本意’最大的‘篡改’!”
“一个‘篡改者’,又有什么资格,来‘审计’别人?!”
轰然之间,整个法庭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审计局代表的数据流彻底凝固。
“监管者”的正十二面体停止了转动。
林小凡屏住了呼吸,他知道,这已经不是一场官司,而是一场对宇宙秩序根基的拷问!
最高处,那片由无穷数据与逻辑构成的、始终保持着高速运算的“概率云”,第一次……停滞了。
那亿万符文流转的速度,第一次变得无比迟滞、缓慢,甚至出现了几缕微不可察的乱码电光。
它仿佛一位精于算计、能推演万物的棋手,第一次遇到了一个无法落子、甚至无法理解其规则的棋局。
一个关乎“合法性”的哲学问题,一个直指宇宙伦理核心的拷问,让这个只裁定“可能性”与“逻辑稳定性”的至高审判系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长时间的计算停顿。
整个审判庭,落针可闻。
那一声声振聋发聩的质问,仍在无声地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