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钱三通听到这话，急怒攻心，只觉眼前一黑，猛地喷出一口黑血。
自己已经够无耻，没想到，今天竟然还能遇到一个比自己还不要脸，不讲理的人。
“没了…都没了…”
他眼神涣散，喃喃自语，仿佛已经认命。
许长安叹口气，看来这头肥猪身上，已经榨不出任何油水了。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放过这死胖子。
缓缓抬起手，指尖一点冰冷的寒芒凝聚，对准了钱三通的眉心。
杀气，凛冽如刀。
钱三通也察觉到了，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用尽最后力气大喊：
“你…杀了我…我大哥…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他一定会…”
“等等。”
一道清冷坚定的女声，如同投入死寂湖面的石子，打破此地凝重的杀机。
许长安指尖寒芒微微一顿，缓缓转过头，望向声音来处。
说话之人，是林洛雪。
她依旧脸色苍白，但眼神清澈而坚定，毫不避讳地迎向许长安的目光。
一旁的林莽急得额头冒汗，拼命对她使着眼色，她却恍若未见。
“哦？”
许长安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好胆色。林领队，你莫不是以为，一起走过几天草原，有了那么点交情，我就不敢…连你一起杀了？”
森然的杀意，如寒风掠过林洛雪的脸颊，让她皮肤泛起细小的疙瘩。
但她依旧没有退缩，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清晰而冷静：
“大人误会了，洛雪绝非此意，也绝不敢倚仗什么交情。”
林洛雪上前一步，微微欠身。
“洛雪只是认为，此刻杀钱三通，于大人您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而不杀他，则对大人有利无害。”
“哦？说来听听。”许长安神色微微缓和。
而冰柱上的钱三通，原本已经绝望等死。此刻听到林洛雪的话，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眼中猛地爆发出强烈的希冀光芒，拼命用眼神向林洛雪哀求。
林洛雪却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深吸一口气，条理清晰地开始陈述：
“杀他之害，其一：钱三通虽品性低劣，但终究是万通商行银月城主事，代表商行颜面。大人虽不惧，但杀之等同于公然打万通商行的脸，平白与一方大商会结下死仇，日后难免有些琐碎麻烦，虽不致命，却扰人清静。”
许长安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其二，”林洛雪继续道，
“银月城毕竟有律法。墨统领方才已退让，若大人当场格杀已被制服之人，恐落人口实，授人以柄。于大人清誉有损。”
许长安挑眉，似乎觉得有点意思。
“其三，也是最不重要的一点，”林洛雪顿了顿，“杀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废物，有失大人身份。”
钱三通听到废物二字，脸色一阵青白，却不敢有丝毫反驳。
“若大人留他一命。”
林洛雪话锋一转，“一来，彰显大人气度。二来，商行定然感念大人恩德，日后定大开方便之门。”
“钱三通此人，虫蝼鼠辈也，杀之无利，留之反而有益。是故洛雪斗胆开口，劝大人手下留人。”
林洛雪说完，微微躬身：“当然，此乃洛雪浅见。杀与不杀，全凭大人决断。”
许长安听完，摸着下巴，微微点头：“嗯，分析得不错。条理清晰，利弊分明。。”
钱三通见状，心中狂喜，以为生机已现。
然而，许长安接下来的话，却将他重新打入冰窟。
“不过…”许长安摊了摊手，“你说的这些，我都懂。不过…”
他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一种睥睨一切的漠然：“小爷我不在乎。”
“麻烦？清誉？气度？”他嗤笑一声，“这些东西，狗屁不是。”
“小爷行事，只问本心，不爽就杀，快意恩仇！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绕？”
“所以，”他目光再次转向钱三通，杀意重现，“他还是得死。”
钱三通彻底绝望，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冰柱上。
林洛雪秀眉微蹙，似乎对许长安的反应并不意外。
但她并未放弃，沉吟片刻后忽的上前一步，声音压低：“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许长安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女人，你已经浪费了我很多时间。若是接下来的话，还不能说服我…”
他目光扫过她那纤细的脖颈，“那你就去陪那死胖子，一起做个冰雕吧。”
说罢，他随手一挥。
嗡！
周围的寒气迅速凝聚，眨眼间便在两人周围升起四面厚重冰墙。隔绝内外视线和声音，形成了一个绝对私密的冰屋。
冰屋内，许长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等待下文。
林洛雪没有犹豫，直接开口，只短短两句话让许长安态度改观：
“第一，公子您需要大量灵石。”
“第二，我有办法，能让您得到的，远超预期。”
许长安闻言笑了，心念一动，寒气在两人身后凝聚两把冰椅。
“坐。”他率先坐下，翘起腿，“细说。”
林洛雪微微颔首，落座，冰椅的寒气让她身体微颤一下，但依旧坐得笔直。
“公子可知，万通商行，遍布新星各大城池，财力雄厚。银月城只是个个偏远小城，您刚才收取的那个灵石库，对商行而言，不过九牛一毛。”
许长安撇撇嘴：“他再有钱，跟我有什么关系？会为了那死胖子，出天价赎金不成？”
林洛雪摇摇头，继续道：“公子可知，万通商行的创始人，名为…钱万通。”
许长安眉头挑起，稍微有了点兴趣：“钱万通？他跟这死胖子什么关系？”
“钱万通，是钱三通的大哥。”
林洛雪给出了答案，但随即话锋一转。
“不过，钱家是个人丁兴旺的大家族，内部派系林立。钱三通，只是旁系子弟，且能力平庸，并不得宠，否则，也不会被发配到银月城这等边疆小城主事。”
许长安的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不善：“哦？这么说…你在耍我？一个不受宠的旁系废物，他那个大哥，会愿意为了他出大价钱？”
冰屋内的温度，似乎又下降了几分。
林洛雪感受到许长安的不悦，但神色依旧平静，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大人息怒。重点，从来不在钱三通本身。”
她抬起头，眸光在冰屋朦胧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重点在于…大人身后的背景。”
“背景？”许长安眼睛微微眯起，“你是说赤眉军？”
“我们不需要真的让钱家出赎金赎人。我们只需要…散播一条小道消息。”
林洛雪的声音带着一种冷静的算计，“消息内容很简单：大人您这批被钱三通贪墨的极品灵石，乃是赤眉军的军资！您此行，是为赤眉军公办！”
“此消息无论真假，只要传开，传入钱家高层，传入新星各大势力耳中…”
林洛雪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钱家，想要继续在新星立足，想要维持他们‘万通’的生意和信誉…这个哑巴亏，他们就必须吞下去。”
“而且，要吞得漂亮，吞得让赤眉军满意！”
“因为，没有人，敢在新星这片地界，公然贪墨赤眉军的灵石！更没有人，敢跟一个得罪过赤眉军的势力做生意，那将是自绝于整个新星上层圈子。”
“所以，届时，根本不需要您去索要。钱万通，乃至整个钱家，为了平息赤眉军的怒火，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和诚意，他们会主动送上赔罪礼。而且，只会多，不会少！”
林洛雪一番话，条分缕析，将人心、势力、规则利用得淋漓尽致。
许长安听完，眼睛彻底亮了起来。
“妙啊！”
这叫什么？狐假虎威，打着赤眉军的虎皮，去敲竹杠…
不对，是去收取合理赔偿，而且赤眉行走在外全权代表赤眉军，这也不算狐假虎威。
相比之下，一个钱三通，死活确实不重要。
他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女子，英气的面容下，藏着的不只是刚烈。
还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和手腕，绝非易与之辈。
“不错，非常不错！”
许长安抚掌笑道，心情大好，“事成之后，你想要什么？灵石？功法？”
然而，林洛雪却摇了摇头，语气坦然：“洛雪并无所求。”
许长安笑容微敛，“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无求才是最大的所求，说说你的要求吧，只要不过分..”
林洛雪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坦然道：“我确实有所求。”
“说。”
“我所求的，很简单。”
林洛雪的目光透过冰壁，似乎看向外面那个死胖子，“只是想要…钱三通能活着。”
许长安愣住了，脸上露出荒谬之色，半响后方才开口：“你不是…看上这肥猪了？”
林洛雪英气的眉毛瞬间蹙起，脸上闪过一丝愠怒。
但很快压下，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苦涩：“大人说笑了，我恨不得他立刻去死！”
“那是为何？”许长安更加不解。
林洛雪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了几分，却依旧坦荡：
“因为他若死在您手里，您自然无惧钱家和万通商行的报复。但…我们这支商队，恐怕就要倒大霉了。”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你们大人间相互倾轧。钱家不敢动您，还不敢动我们这些小人物吗？”
“即便不明着来，只需将我们逐出商会体系，断绝所有合作与资源…我们商队上下几十口人，连带他们的家眷，都是靠着行商吃饭。一旦被万通商行封杀，我们将寸步难行，该如何生存？”
她的目光清澈，带着一种沉重的责任感：“我父亲创下这支商队，托付于我。我不能因为一己之怒，或是一时之快，就断送了所有兄弟的生路。我必须对他们负责。”
“所以，我必须保下钱三通的命。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身后那些信任我，跟随我的人。”
她看着许长安，一字一句道：“这个理由，足够了吗？还是说，在大人看来，洛雪此举，依旧是别有用心？”
冰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许长安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看着她苍白却坚毅的脸庞，看着对方清澈坦然的眼眸。
他想起了在旷野马车里，她也是这般坦然地告知狼群的危机，给他选择离开的机会。
他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他挥了挥手，四周的冰墙，瞬间消散瓦解。
外面的阳光再次洒落，照亮了林洛雪略显苍白的脸，也照亮了钱三通那希冀哀求的眼神。
许长安看都没看钱三通一眼，目光落在林洛雪身上，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
“你的提议，很不错。这死胖子的命…暂且就寄下了。”
“多谢大人！”林洛雪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郑重行礼。
冰柱上的钱三通闻言，激动得差点没当场哭出来。劫后余生的喜悦淹没了他，看向林洛雪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林洛雪却根本懒得理会他，只是空气。
钱三通那点感激瞬间僵在脸上，变得有些尴尬。
然而，还没等他这尴尬的情绪持续多久，忽地耳畔狂风大作。
“啊啊啊啊啊——！！！”
他猛地发出一声惊恐到极点的尖叫。
只见束缚他的那根冰柱，突地拔地而起，如同瞬间暴涨到上百米高。
他直接被带到了高空之中，凛冽寒风如刀子般刮在他身上，脚下的银月城瞬间变得渺小。
“大…大人？！”钱三通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变了调。
许长安没理他，对林洛雪淡淡道：“没必要搞什么散播小道消息那么麻烦了。”
他抬手，对着那高耸入云的冰柱遥遥一指。
嗡！
冰柱表面，寒气疯狂凝聚，如有无形的刻刀飞速划动。
一行巨大无比、苍劲有力的字迹，烙印在百米冰柱之上。即便隔着数条街道，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万通商行，欠债还钱】
落款处，是七个更加张扬霸道的落款。
【赤眉行走，许长安】
阳光照射在冰柱和字迹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矗立在银月城中心。
“告诉钱万通”
许长安对着目瞪口呆的林洛雪，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就说…”
“老子在这里，等他来…还、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