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内的温度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升，龙傲天的虚影消散处还残留着一缕幽绿鬼火，像根细针扎在李小凡视网膜上。
他垂眸看向掌心，命火凝成的赤金小剑仍在跳动，剑脊上倒映着赵老颤抖的手——那只抚过祭坛新纹的手，此刻正攥着半卷泛黄的《鸿蒙秘典》，指节发白。
\"家主，这命火真源...\"赵老的声音发涩，喉结滚动两下，\"老仆方才试着沟通，竟能引动鸿蒙舟的鸿蒙井。
只是...\"他抬眼时，眼底闪过一丝忧色，\"龙傲天说的因果种子...三圣的神魂虽灭，可命运长河里的暗线...\"
\"赵伯。\"李小凡打断他，手掌虚按在老人肩头。
掌心命火的温度透过玄色衣料渗进去，赵老浑身一震，忽然想起三十年前初见时，这少年从废墟里抱出家族族谱的模样——那时他的手也这样稳，像块烧红的铁，能烙穿所有阴云。
\"因果为阶。\"李小凡低笑一声，指腹轻轻划过胸口的星辰珠。
这颗曾卡在鸿蒙舟里的先天灵宝此刻温热异常，仿佛在应和他的心跳，\"他埋局，我破局。
先把盟心战阵完善。\"
\"盟心战阵？\"苏婉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不知何时她已松开茶盏碎片，指尖还沾着些瓷屑，却站得笔直，\"我记得《超脱密录》里提过，需用命火为引，将盟友的气运连成网。
可上次测试时，林统领的命火只能维持半柱香...\"
\"所以需要你。\"李小凡转身，目光扫过少女发间晃动的银蝶步摇——那是她突破先天境时，他亲手从鸿蒙舟里捞的混沌金母所铸。
苏婉的睫毛颤了颤，耳尖泛起薄红，却立刻低头翻找袖中玉牌：\"我这就去藏书阁，三刻内把改良方案送来。\"
\"慢。\"
殿外忽然传来一道清越女声。
众人转头，只见凤舞正踏着满地碎光走进来。
她穿一身玄色大氅，领口镶着幽蓝狐毛，发间插着根骨簪，骨面刻满晦涩符文——那是上次她从幽冥界带回来的冥河骨。
\"龙傲天在洪荒深处建了命狱深渊。\"凤舞直入主题，大氅在脚边扫出一道黑浪，\"我派去的影卫传回消息，那深渊在吞吸天地气运，连你新得的天命加身，都被压得只剩七成。\"她抬手抛来块血色玉符，玉符落地便浮现出全息投影：漆黑深渊里，无数锁链穿透云层，每根锁链上都挂着个光团，正是各个小千世界的气运核心。
李小凡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起三天前祭天时，原本该笼罩整个运朝的金色气运云突然出现缺口，当时只当是龙傲天的小手段，如今看来...
\"他要把所有界域的气运都攥在手里，等你打过去时，便是无运可借的孤家寡人。\"凤舞指尖轻点投影，深渊最深处闪过道熟悉的幽绿鬼火，\"那因果种子，怕也是要种在气运里。\"
殿内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林浩突然攥紧腰间剑柄，玄铁剑发出嗡鸣：\"家主，末将带玄甲卫现在就杀过去！\"
\"胡闹。\"杨将军一巴掌拍在他后颈，这位曾在荒原上徒手搏熊的老将此刻浓眉倒竖，\"没战阵护着，咱们连洪荒结界都走不全，更别说深渊了。\"他转头看向李小凡，眼底翻涌着灼热：\"但家主若要打，杨某的玄甲卫，死也要给您劈开条路。\"
李小凡望着投影里翻涌的黑雾，忽然笑了。
他伸手按在祭坛上，命火真源的菱形印记瞬间亮起，鸿蒙舟的轻吟在众人识海回荡。
赵老的《鸿蒙秘典》自动展开，书页上浮现出金色战阵图——正是盟心战阵的完整版。
\"苏婉，带着秘典去藏书阁。\"他的声音像淬了火的剑，\"把战阵里的命火节点改成双生果实的纹路，你前日说的星辰愿锁共鸣法，现在用上。\"少女重重点头，发间银蝶振翅，带起一阵风卷走桌上玉符。
\"赵伯，启动鸿蒙舟核心。\"李小凡指尖划过星辰愿锁，第七道链环突然发出龙吟，\"用鸿蒙井转化混沌气，给战阵供能。\"赵老的白须被鸿蒙气掀起，他对着祭坛连点七指，整座宫殿开始震动，穹顶浮现出鸿蒙舟的虚影，舟身上的裂痕里渗出蒙蒙青光。
\"林浩、杨将军。\"李小凡转身，目光扫过两位将领，\"带玄甲卫和兽骑营在结界外列阵，战阵启动后，你们的命火就是锚点。\"林浩的剑柄被攥得发烫，杨将军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伤疤——那是当年为救他被兽潮撕开的，\"末将定让玄甲卫的战旗，插在深渊顶上。\"
最后他看向凤舞，后者正把玩着骨簪，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九幽盟的影卫，继续盯着深渊。\"他顿了顿，\"若遇到危险...\"
\"我自有办法。\"凤舞打断他，骨簪突然化作黑雾缠上他手腕，\"但你最好快点，那深渊的吞吸速度，比影卫传讯还快。\"黑雾消散时，他腕间多了道幽蓝印记，是九幽盟的魂契。
\"走。\"李小凡扯动星辰愿锁，第七链\"劫愿锁魂\"瞬间绷直，赤金命火顺着锁链窜向天际。
洪荒结界本是灰蒙蒙的一片，此刻却像被泼了墨，浓稠的黑雾里隐约能看见锁链晃动——正是龙傲天埋下的因果。
命火与星辰力在他掌心交织成剑，他举剑劈下的刹那，整个天地都在轰鸣。
结界被撕开道赤金裂缝，裂缝里涌出的混沌气裹着星芒，将玄甲卫的战旗吹得猎猎作响。
\"跟我来。\"李小凡率先踏进裂缝，星辰愿锁在身后拉出银链，链上每颗星纹都亮如白昼。
众人跟着涌入时，他听见身后传来赵老的高呼：\"战阵已成！\"
洪荒腹地的风卷着沙砾扑面而来。
李小凡眯眼望去，远处的天空下，一座漆黑巨渊正在翻涌，渊顶悬浮着无数锁链，每根锁链末端都滴着金色液体——那是被抽干的气运。
而在渊前的阴影里，七道身影缓缓浮现。
他们披着黑雾织就的甲胄，面甲上刻着与龙傲天虚影相同的幽绿鬼火，手中长枪指向众人，枪尖滴落的血珠砸在地上，竟腐蚀出个焦黑的坑。
\"命狱守卫...\"凤舞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带着几分意外，\"龙傲天倒是舍得。\"
李小凡握紧星辰愿锁，命火在眼底燃烧得更烈。
他能感觉到，因果的丝线正从四面八方缠来，可这一次——
他抬手指向深渊，身后战阵的光焰直冲云霄：\"破他的局。\"
命狱守卫的甲胄在风沙中泛着冷光，七杆命锁战矛同时震颤，矛尖渗出的幽绿气息如毒蛇般窜向李小凡眉心——那是专克天命的\"锁运毒\"，沾之则气运萎靡，再强的修士也要沦为凡人。
\"影分！\"君无忧低喝一声，左肋处突然绽开星芒，一道与他形貌无二的身影破体而出。
这影分身是他用世界树双生果实凝练的本命法相，此刻额间嵌着半枚青果印记，抬手便是一拳轰向最近的守卫。
\"家主！\"林浩的玄铁剑已劈碎三团黑雾，却见最近的守卫枪尖一偏，竟舍了他直刺李小凡后心。
老将杨将军暴喝着扑来，胸前伤疤红光暴涨——那是当年替李小凡挡下兽潮时留下的魂伤，此刻竟化作血色盾甲，\"当杨某是死的？\"
命锁战矛刺穿血盾的刹那，杨将军闷哼踉跄，却趁势抓住矛杆猛拽。
守卫被扯得前倾，影分身的拳头正好砸在其面甲上。\"咔嚓\"一声，面甲裂开蛛网状纹路，露出下方灰白的脸——竟是具被抽干生气的修士尸身！
\"龙傲天拿活人炼守卫？\"苏婉在后方结印，指尖血珠滴在战阵图上。
盟心战阵的光网骤然收缩，将七名守卫笼罩其中，\"战阵锁魂！\"她耳尖的银蝶步摇突然振翅，混沌金母的光芒顺着锁链窜入守卫体内，那些锁运毒竟被生生灼成青烟。
凤舞倚在一块焦岩后，骨簪突然化作黑雾缠上最近的守卫脖颈。\"冥河骨认主，你这腌臜东西也配用？\"她指尖弹出三道幽蓝魂火，守卫的尸身瞬间燃烧，却在灰烬中又凝出半透明的虚影，\"有意思，是命狱的魂炼之法。\"
李小凡的瞳孔映着战场，心底却在飞转。
龙傲天这招\"以命克命\"确实棘手，但若真能靠守卫拖延...他突然抬臂，掌心星辰珠爆发出刺目星芒。\"愿网开！\"
赤金命火自他心口喷涌而出，在半空织成细密火网。
这是他融合了星辰愿锁与盟心战阵的杀招，每根火丝都缠着三圣传承里的\"因果剪\"。
首当其冲的守卫刚触到火网，锁运毒便如冰雪遇阳，连甲胄带尸身被烧得干干净净。
\"退！\"为首的守卫终于发出嘶哑嘶吼，七人同时倒退，命锁战矛交叉成盾。
但李小凡的火网已如活物般蔓延，瞬间将他们笼罩。
\"这就是天命者的杀招？\"
冷笑声自深渊顶端传来。
龙傲天踏空而来，玄色道袍无风自动，手中握着面青铜古镜，镜面流转着万千光华——正是命源镜。
李小凡的脚步一顿。
他看见镜中映出自己的身影：有时是跪在龙傲天脚下的阶下囚，有时是被气运反噬爆体而亡的血人，甚至有个画面里，他亲手将苏婉的头颅按进战阵核心...
\"怕了？\"龙傲天的嘴角扬起，\"这命源镜照的是你所有可能的未来。
你以为自己在破局？
不过是从一个陷阱跳进另一个。\"
\"住口！\"林浩的剑几乎要刺穿龙傲天的虚影，却被一面无形气墙弹开。
杨将军的血盾再次泛起红光，可这次连血光都在镜中未来里暗淡下去——镜中，杨将军的伤疤里爬出无数黑虫，啃噬着他的心脏。
\"够了。\"李小凡突然伸手按住胸口的星辰珠。
这颗伴他从混沌漂流至今的灵宝，此刻正传来滚烫的共鸣。
他想起赵老颤抖着递来《鸿蒙秘典》时的眼神，想起苏婉为改良战阵三天未合眼时，发间银蝶沾着的墨渍，想起杨将军伤疤里凝结的，比命火更炽热的忠诚。
\"这些未来，我偏不要。\"
他低喝着拽动星辰愿锁。
七道链环同时震颤，\"劫愿锁魂\"与\"星愿锁天\"率先共鸣，接着是\"命愿锁生\"、\"运愿锁死\"...七链合一的刹那，整片洪荒的灵气都在疯狂涌来。
龙傲天的瞳孔骤缩。
他看见李小凡身上腾起的赤金火焰，竟比命源镜中最辉煌的未来还要炽烈。
镜面上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他慌忙催动心法，却听\"咔嚓\"一声——
镜面碎了。
但碎裂的不仅是镜子。
一道冰冷的意志突然穿透虚空，像根无形的针直刺李小凡识海。
那意志没有情绪，没有温度，却带着让准圣都要颤抖的压迫感：\"你不过是棋子...真正的命运，由我执掌。\"
洪荒的风突然静止了。
深渊里的黑雾疯狂翻涌，连命狱守卫的残魂都在簌簌发抖。
李小凡的命火被压得矮了三寸，星辰珠在他掌心灼出红痕——这是他自混沌漂流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大的存在。
\"家主？\"苏婉的声音带着颤音。
她看见李小凡的后背绷得笔直，却没有回头。
龙傲天的身影在镜碎后变得透明，他望着虚空某处，突然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原来...我也是棋子...\"
话音未落，他便如轻烟般消散。
李小凡望着命狱深渊深处翻涌的黑雾，喉结滚动两下。
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听见星辰愿锁在链环里发出哀鸣，更听见那道陌生意志留下的余音，像块巨石沉进心湖。
\"这局...才刚开始。\"
他低喃着抬起手，命火重新腾起。
但这一次，火光照亮的黑暗里，似乎多了双看不见的眼睛。
洪荒的天空突然裂开道银线，某种超越想象的威压从裂缝中漏出，连脚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颤抖。
李小凡望着那道银线，心底泛起寒意——他终于明白，龙傲天不过是台前的提线木偶。
而真正的操线人，此刻，正顺着命运的长线，垂眸看向这个自以为破局的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