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她是在打趣自己,笑着说:“这…缝一件衣服而已。我师娘经常给我缝呢。”
耶律燕向前微微倾身,“我可没有开玩笑。在我们那儿啊…若非至亲,便只有情郎,才会为女子做这等体贴入微的事呢。”
她顿了顿,目光在杨过脸上轻轻一转,带着几分娇俏,“你说,这若是让我哥哥或是旁人瞧见了,可该如何是好?”
杨过闻言,手上动作微微一顿,随即莞尔。
他指尖灵活地将线头收尾,抬起眼,眸中含笑,清亮地望着耶律燕,
“那若是叫人瞧见了,我便说——是这塞北的风沙不忍见姑娘衣裳破损,借了我的手,暂做了一回殷勤的裁缝。”
耶律燕听他这般说,先是一怔,随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眼波流转,瞥了杨过一眼:“好一个‘塞北风沙借手’!这般说来,我倒该好生谢过这片知心的风沙了。
杨过顺着她的话,对着虚空一本正经地拱了拱手,道:“那杨某便代这塞北的千里长风,受了姑娘这一谢。它奔波劳碌,卷沙携尘,能得姑娘一句‘知心’,想必此刻吹过戈壁时,也能更轻快几分。”
耶律燕抿嘴一笑:“看来你不仅武功好,这张嘴更是厉害,死的都能被你说活来。”
她这一笑,明眸皓齿,眼波潋滟,连日来的忧惧仿佛在这一刻被驱散了片刻,竟让杨过不由得呆了一呆。
耶律燕见他忽然不语,只怔怔望着自己,不由摸了摸脸颊,奇道:“怎么了?可是我脸上沾了沙尘?”
杨过回过神来,见她眼含疑惑,唇角却还带着未散的笑意,心头微动,故意拖长了语调,慢悠悠道:“非也非也。我只是忽然想起一句诗来。”
“什么诗?”
“古人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今日方知诚不我欺。”杨过眼中带着几分戏谑,却又说得格外认真,“耶律姑娘方才这一笑,怕是让这塞北荒原都亮堂了几分。别说风沙,便是日月星辰,见了也要自行惭愧地躲上一躲了。”
耶律燕没料到他这般直白地调侃,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却又忍不住笑意,只得嗔怪地瞪他一眼:“你……你这人!方才还说风沙知心,转眼就又来打趣人。我看呐,最会哄人的不是风,是你这张嘴才对!”
她嘴上虽嗔,眼里的笑意却漾得更开,如同春水泛波,在这苍茫天地间格外动人。
杨过将针线收回包裹中,这才想起正事,看向耶律燕,疑惑道:“耶律姑娘,你为何孤身至此,还与蒙古兵动上了手?”
耶律燕闻言,脸上忧色更浓,叹了口气道:“我是来寻我哥哥耶律齐的。此事说来话长,与襄阳郭大侠有关。”
“此话当真?”杨过神情凝重起来。
“正是。”耶律燕整理思绪,缓缓道来,“约莫半月前,我哥哥刚刚结束闭关。出关后,他本欲回家中探望,不料在北上途中,恰巧遇见了正独自赶往大漠的郭大侠。”
“郭伯伯侠名遍天下,耶律兄自是认得。”杨过接口道。
“何止认得!”耶律燕语气中带上几分敬意,“我哥哥的授业恩师,正是老顽童周伯通前辈。而周前辈与郭大侠是结拜兄弟,论起来,郭大侠可算是他的师伯。我哥哥向来仰慕郭大侠的为人,此番偶遇,自然殷勤相待。他心思机敏,几番交谈下来,竟从郭大侠话语间了解到他竟是应了蒙古大汗之约,欲孤身前往蒙古大营!”
耶律燕继续道:“我哥哥一听之下,大惊失色。他深知蒙古大营何等凶险,当即坚持要与郭大侠同往。’郭大侠起初坚决不允,但我哥哥性子执拗,认定之事绝不回头,竟一路紧随不舍。郭大侠见他意诚,且武功得了周老前辈真传,确是一大助力,最终无奈点头应允。”
“原来如此。”杨过恍然,“耶律兄确是义气深重之人。”
“他们二人结伴北去后,我哥哥才寻机传书与我。”耶律燕从怀中取出一封略皱的书信,眼中忧色更深,“信中只简略说了缘由,嘱我安心。”
“可我怎能安心?蒙古势大,金帐高手如云,纵使郭大侠与兄长武功再高,终究是孤身涉险。”
“我实在放心不下,便一路追来,想着离得近些,或许能有个照应……”她语气微顿,带上几分后怕,岂料今日在此遭遇一股蒙古兵。他们见我孤身女子,便起了歹意……”
她自幼与耶律齐一同习武,虽不及兄长得了全真派真传,却也身负不俗艺业,否则也无法在十余名骑兵围攻下支撑到杨过到来。
杨过听完,心中感慨万千。没想到郭伯伯此行竟非独自一人,还有耶律齐这等强援相伴,稍感安慰之余,也更觉事态紧急。
他看向耶律燕,见她虽惊魂甫定,眉宇间却倔强关切之色未减,心知她兄妹情深,决不肯半途而返。
“耶律姑娘,”杨过略一沉吟,终是开口,“实不相瞒,我此行也正是为寻找郭伯伯而来。前路凶险异常,蒙古大营更是龙潭虎穴,你……”
他语气稍缓,仍试图劝她回头,“不如你先折返,令兄之事,杨某既已插手,定当竭力寻他回来。”
耶律燕却立刻摇头,目光灼灼:“不,我定要亲自去!哥哥生死未卜,我岂能安心等待?就算再危险,我也得去。”
杨过见她神色坚决,知再劝无用,微一颔首:“既然如此,你我目标一致,皆是为寻人而入险地。不如结伴同行,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耶律燕一听,眼睛一下就亮了,连连点头:“太好了!有你在,我心里就踏实了。”
当下,两人略作休整。杨过将水分与耶律燕,又取了干粮与她分食。
随后,杨过翻身上马,耶律燕则乘骑了之前从蒙古兵那里夺来的另一匹坐骑。
神雕发出一声清唳,展翅升空,在前引路。
这一人一马一雕,再加上一位执意同行的耶律姑娘,不再耽搁,迎着北方的风沙,朝着那片杀机四伏的蒙古大营,疾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