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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都的晨雾未散,青石板路上已响起零碎的脚步声。

卖早点的老汉掀开蒸笼,白汽裹着芝麻香飘出来,却没引来往日里抢着买的孩童——三个妇人挤在巷口,其中一个攥着围裙角,声音压得像蚊子叫:\"昨儿那火瞧着暖,可老人们说...说那是劫火,要烧尽咱们楚国的气运呢。\"

\"嘘!\"另一个妇人慌忙张望,竹篮里的青菜被攥得蔫了,\"我家那口子在工地搬砖,听工头说,夜里有人往井里扔死老鼠,说是要咒烬火塔塌...\"

话音未落,街角传来马蹄声。

粮草官的青衫下摆沾着泥点,缰绳在手里缠出死结,他翻身下马时差点栽进菜摊,惊得卖葱的老伯骂骂咧咧。

\"王妃!\"粮草官冲进临时设在破庙的议事堂时,额角的汗正顺着下巴砸在青砖上,\"西市有婆子说烬火克国运,东市的货郎又加了话头,说昨夜听见鬼哭,说那火是沈家冤魂在作祟!

小的派了人去堵嘴,可越堵传得越凶,百姓都不敢往烬火塔那边去了!\"

沈烬正对着摊开的地图标记木料运输路线,闻言指尖顿在\"南河渡\"的位置。

她垂眸盯着自己掌心——那里还留着昨日按燃木塔时的薄茧,金红色的纹路在皮肤下若隐若现,像被压着的活火山。

\"夜影要的就是人心乱。\"她突然抬眼,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锋,\"他们杀不死我,就想让百姓先怕我。\"她抽出腰间玉牌,那是楚昭昨夜硬塞给她的,说是用温玉养着能缓诅咒,此刻触手生温,倒像在替她攥着最后一把稳当。

\"去叫忠义堂的老周。\"她对暗卫道,声音轻得像片羽毛,\"让他带二十个信得过的,顺着谣言源头摸。

要快。\"

暗卫领命而去时,庙外传来马蹄声。

楚昭掀帘进来,玄色大氅沾着晨露,发尾还滴着水,显然是从城外急赶回来的。

他扫了眼粮草官煞白的脸,直接问:\"怎么说?\"

\"谣言有蹊跷。\"沈烬将地图推过去,指尖点在城南\"济生堂\"的位置,\"老周刚传信,所有话头都绕不开这家药铺。

前日我让赈灾粮从它门口过,昨日才点的塔,今日就起了风。\"

楚昭的指节叩了叩桌案,眼尾的红痣跟着一跳——那是他动怒时的征兆。\"我去会会这济生堂。\"他转身时大氅翻起,带得烛火晃了晃,\"你盯着粮草,别让夜影断了补给线。\"

沈烬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晨雾里,喉间突然泛起腥甜。

她慌忙攥住桌角,指缝里渗出血丝——是诅咒又在反噬了。

火精灵从她袖中钻出来,小爪子捧着颗蜜丸往她嘴里塞:\"主人又硬撑,楚昭要是知道你咳血...\"

\"嘘。\"沈烬咽下蜜丸,甜意漫开时,庙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瘟疫郎中的药箱撞在门框上,铜锁\"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药包撒了半地。

\"王妃!\"郎中的白胡子直颤,\"药材库被翻了个底朝天!

昨日还剩半车甘草,今早只剩半筐!

紫雪丹、蓝根汤全没了,城西张铁匠家小子烧到说胡话,李寡妇的女儿咳得喘不上气...再没药材,要出人命啊!\"

沈烬的瞳孔骤缩。

她想起今早路过巷口时,那个往她手里塞烤红薯的妇人,想起老匠人刻在桥头的\"烬\"字,墨迹还没干透。

\"去内务府。\"她扯下腕间的翡翠镯子,塞给暗卫,\"就说本王妃准的,调三百两药材银。

再派二十个暗卫守着药材库,敢偷一粒药的,剁手。\"她转身抓起案上的药囊,\"带我去医馆。\"

医馆里的艾草味呛得人睁不开眼。

沈烬刚跨进门槛,就被个老妇拽住袖子。

老妇的手像枯枝,指甲缝里还沾着泥:\"王妃,我家狗蛋烧了三天了,求您看看...\"

\"带您去。\"沈烬蹲下身,摸了摸那孩子滚烫的额头。

她翻出药囊里的薄荷,碾碎了敷在孩子太阳穴上,又兑了碗蓝根汤,吹凉了喂下去。

孩子咳了两声,眼皮动了动。

老妇\"扑通\"跪在地上,额头碰着青石板:\"王妃是活菩萨...\"

\"起来。\"沈烬弯腰扶她,袖中火精灵突然拽她耳垂。

她刚要问,就听见窗外传来马蹄声——是楚昭回来了。

楚昭的大氅上沾着药铺的灰尘,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纸条。

他把纸条拍在医馆的案上,墨迹未干的\"烬火终将焚身\"六个字刺得人眼疼:\"济生堂的药柜全空了,连捣药杵都被带走。

这纸条压在香炉下,香灰还是热的。\"

沈烬拈起纸条,指腹擦过字迹——是松烟墨,带着淡淡的龙脑香,和三年前刺杀她全家的刺客用的墨一个味儿。

\"他们在示威。\"她将纸条扔进炭盆,火舌卷着纸灰往上蹿,\"可他们不知道,民心比纸灰重。\"

医馆外突然传来喧闹。

那个卖早点的老汉举着蒸笼挤进来,蒸笼里是热腾腾的肉包:\"王妃,我家那口子说,劫火劫火,劫过就是福!

这包子您拿给病号吃!\"

跟着进来的还有提鸡蛋的妇人,扛柴火的青年。

老匠人举着刻刀,刀尖挑着块木牌:\"我在烬火塔下刻了'民心'俩字,谁要敢说塔不好,先过我这把老骨头!\"

沈烬望着满屋子的热乎气儿,喉间的腥甜突然散了。

她转头看向楚昭,他的眼底也映着暖光——那是他们重建王都以来,第一次在彼此眼里看见希望。

\"去把这些物资登记好,优先分给病患。\"她对郎中说,转身要走时,袖中一凉。

火精灵的小脑袋从她袖口探出来,眼睛瞪得溜圆:\"主人,烬火里...有陌生的波动。

像是...有人在偷偷拨弄它的根。\"

沈烬脚步一顿。

她闭目感应,指尖泛起金焰。

火焰里,原本纯粹的金红突然闪过一丝暗纹,像条蛇,正顺着她的血脉往上爬。

火精灵的声音像根细针扎进沈烬的耳膜。

她指尖的金焰骤然收缩成豆粒大的光团,连带着血脉里那股异样的灼热也跟着一滞。

\"怎么回事?\"楚昭察觉她异常,伸手要扶,却在触到她发烫的手腕时顿住——沈烬的皮肤下正翻涌着金红与暗褐交缠的纹路,像两团火在撕扯。

\"有人...在染指烬火。\"沈烬咬着牙,额角沁出冷汗。

她能清晰感知到那股陌生之力,像条滑不溜秋的蛇,正顺着她与烬火的联结往深处钻。

前世她被灭门那晚,刺客身上也有这种阴鸷的气息,混着松烟墨与龙脑香的味道。

火精灵急得在她袖中直蹦跶:\"主人快封了烬火!

再让它渗进来,反噬会把你烧成灰的!\"

沈烬攥紧掌心,金焰\"噗\"地熄灭。

她能听见体内传来细微的碎裂声——那是她与烬火之间的联系被强行切断的痛。

喉间的腥甜又涌上来,她偏头咳在帕子上,暗红的血渍里竟混着星点暗褐,像被污染的烛油。

\"去拿冰魄膏。\"楚昭的声音沉得像块铁。

他扯下大氅裹住她发抖的肩,指腹擦过她唇角的血,\"我让太医院备了三坛,就等你肯用。\"

沈烬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肤里:\"别急着治我。\"她盯着炭盆里未燃尽的纸灰,\"夜影动烬火,说明他们要的不只是搅乱民心。\"

楚昭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想起今早济生堂里被清空的药柜,想起纸条上\"烬火终将焚身\"的字迹——原来那些不过是前戏。

\"我去查。\"他刚要起身,庙外突然传来梆子声。一更天了。

暗卫掀帘进来,腰间挂着带血的匕首:\"九殿下,忠义堂的老周带人截了个往城西跑的瘦子。

那厮怀里藏着夜影的飞鸽传书,现在正押在后院柴房。\"

沈烬抹了把嘴角的血,扶着案几站起来:\"带他进来。\"

柴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那男子被反绑着,膝盖上全是泥,脸上却挂着股狠劲——直到看见沈烬腕间若隐若现的金红纹路,他突然抖得像筛糠:\"王妃饶命!

小的就是个传信的,上头说只要把谣言传到东市,就给五两银子...真不知道他们还派了人进城!\"

楚昭抄起案上的茶盏砸过去,瓷片擦着男子耳根钉进墙里:\"夜影派了多少人?

进了哪道城门?\"

\"三...三十七个!\"男子哭嚎着跪下来,\"伪装成江南来的茶商,带着十二车青砖!

说是要...要往烬火塔里埋东西!\"

沈烬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想起今日在工地看见的那些新砖——棱角分明,比普通青砖重两倍,工头还夸\"这砖烧得瓷实\"。

\"他们不是来破坏的。\"火精灵突然从她袖中钻出来,小爪子指着男子,\"那股陌生的火,和这些人身上的气息一样。

他们是来...夺取烬火的。\"

最后几个字像块冰砸进沈烬心口。

她突然想起古籍里的记载:前朝有位火巫,能以特殊阵纹引动他人的本命之火为己用。

若夜影真在烬火塔里埋了阵纹砖...

\"去工地!\"她抓起案上的玉牌就往外冲,却被楚昭拽住。

他玄色大氅翻起,露出腰间的玄铁剑:\"我让人把所有新砖都扣下了。\"他指腹摩挲着剑柄的云纹,\"方才在宴上,我让人盯着各城门的商队。

那十二车青砖的货单,写的是给'烬火塔修缮用'。\"

沈烬猛地抬头:\"你早有防备?\"

\"从你说济生堂的墨味像三年前刺客的那天起。\"楚昭的拇指抹过她眼角的泪,\"我让人查了所有往王都运建材的商队,每车砖都敲过——空心的,里头填着阵纹石粉。\"

庙外突然传来喧哗。

卖早点的老汉举着灯笼冲进来,后面跟着七八个扛着锄头的百姓:\"王妃!

我们听说有人要害烬火塔,都来守夜!

塔下的'民心'碑,我又刻了层桐油,保管十年八年风雨不侵!\"

沈烬望着这些泛着热气的脸,喉咙发紧。

她转头看向楚昭,他眼底的冷硬正一寸寸融化,像春雪落在寒潭里。

\"去把砖窑的账房先生请来。\"楚昭对暗卫道,\"就说本王要听他讲讲,这十二车青砖的'修缮费',到底进了谁的腰包。\"他又转向沈烬,声音软了些,\"你去歇着,我守着。\"

\"我不歇。\"沈烬扯下他的大氅披在老汉身上,\"我要看着他们把阵纹砖全砸了。\"她摸出火折子,金红的火焰在指尖跃动——这次,那抹暗褐的纹路没再出现。

火精灵歪着脑袋看了看,突然\"咦\"了一声:\"那股陌生的火...退了。

像是...在等什么。\"

沈烬望着王都方向忽明忽暗的灯火,心尖突然颤了颤。

她想起今日医馆里那个把烤红薯硬塞给她的妇人,想起老匠人刻在桥头的\"烬\"字,墨迹未干时被雨打湿,却在青石板上晕开朵花。

\"他们等不到的。\"她低声说,\"民心砌的塔,谁也夺不走。\"

可当她与楚昭并肩走向烬火塔时,风里突然飘来一丝极淡的龙脑香。

火精灵缩成个球,贴在她心口:\"主人,那股火...在笑。\"

沈烬脚步一顿。

她望着塔尖被月光镀亮的金纹,想起男子供词里的\"三十七个\"——夜影的精锐小队,怎会只派三十七个来送死?

\"去调忠义堂的人。\"她对暗卫道,声音里添了冷刃,\"把王都所有茶商的货栈都查一遍。\"她转头看向楚昭,他眼里的警惕与她如出一辙,\"今夜,我们守塔。\"

夜更深了。

烬火塔的飞檐下,灯笼被风吹得摇晃。

沈烬摸着塔身上新刻的\"民心\"二字,指尖的金焰忽明忽暗。

她能感觉到,那股陌生的火仍在暗处游移,像头蓄势待发的狼。

而在王都的另一头,某个茶商的货栈里,三十七个裹着夜行衣的人正往箭簇上涂毒。

为首者摸了摸怀里的阵纹图,嘴角勾起冷笑:\"烬火塔?

不,我们要的是...那个能操控火焰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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