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十三转身看她,“汪小姐请放心,我现在不会贪得无厌了,前些日子也只是帮他们拖延留在牡丹园的时间而已。”
“不然,汪娘子也不会和他们合谋。”
汪令嫣的眸子微闪,“所以,你不是孟家小姐?”
姚十三笑了下,“我是谁,和汪小姐没有什么关系。”
“你若是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周从显的消息,你就找错人了。”
姚十三和她没有什么好多说的。
一个被宠坏的孩子,有一个强大的母亲庇护,什么样的罪过都不会落在她的头上。
这个世界,钱生权,权依钱,缺一不可。
芙儿,小胖喜,还有双儿,他们好不容易从京城挣扎出来。
以后他们面临的还有很多风雨。
他们没有权,就要足够多的钱。
就像汪情一样,成为一个可以谈判的筹码,甚至是能护全家无忧的保障。
姚十三站在热闹已经消散的码头上,经过一夜的吹散,原本空中的烟火的硝烟味已经没有了。
换下华服,她还是原本的那个自己。
她不是姜娘子,也不是孟小姐。
她是姚十三,她要像汪情那样,能为自己的孩子撑起一片天。
“喏,给你。”
一张船契递了过来。
姚十三顺着船契看向周从显,此刻他的眉眼低垂,好似又变成了在定县的那个周从显。
她抬手抽出他手中的船契,“周大人给的好处费有点儿贵。”
周从显笑了下,“这点儿算什么,汪家日后在楚州船运,无人再敢因为她是一介女流而插手。”
“她也无需再将手中的盈利白白分给别人,只为了求个一时安稳。”
“我给她解决了这么大的麻烦,才两条船而已,船行的东家只是手指头漏了个缝而已。”
河风吹动着她手中的船契。
好半晌后,她才慢慢收起船契,塞进袖袋里妥善放好。
“如此,就多谢周大人的好意了。”
周从显脸上的笑意更大了些,他双手背负在身后。
他怕她会再次拒之千里之外,“你也出了力,本就该给你的。”
姚十三笑了下,随后道,“今日我便回去了,这船等定县码头修好了再开回去。”
周从显暂时还不能回去,避免半路生变,公孙敞押解回京前,他要和缉影卫要先审查一遍。
他想了下,“过两日,战船要回定县,届时你跟着船一起回去吧。”
姚十三摇摇头,“不了,出来的时间太长了,现在正是收粮的时候,不能再耽误了。”
周从显认识她这么多年,也是在定县后才发觉她的固执。
她有自己的坚持,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行吧,那你注意安全便是。”
姚十三一个人先坐船回了禹州。
刚下船梯就差点儿被一个巨大的箱子撞到。
箱子里传出清脆的碰撞声。
姚十三避之不及,脚踝崴了一下,“嘶——”
“走路不长眼吗?!”抬箱子的人凶恶道。
她皱着眉头看向他们,“这边本就不是卸货的地方,你们差点儿撞到我,你们还反倒凶起来了!”
所有的码头都会做到基础分流。
一边走人,一边走货。
现在这里明明是走人的,这么大的箱子却在这边。
她回头看了一眼,船已经走了,岸边堆放着几十个这样的箱子。
“早就交代你们小心,不要撞到人。”
一个有点儿耳熟的声音响起。
转头就见是山匪头子姚正梁,没了盘义山的样子,现在一身轻甲,腰间还挂着一柄宝剑。
还颇有一丝营中大将的意味。
从山匪到将军,这一身份转变,快得还真让人措手不及。
“是,将军。”
抬箱子的两人走了,姚正梁这才看向这个和青莲有着六七分相似的年轻姑娘。
没想到真的是青莲的女儿。
却,不是他的女儿。
他的眸色暗了下,都是孟余山造的孽。
害得他们一家分离。
也害得青莲又生下这么一个……
他紧咬着牙关,随后轻呼出一口气来,“姜大人现在可好。”
她是江儿相依为命的妹妹,他就不能动她。
孟余山杀孽太重,所以满门死绝,现在还想靠着江儿重振门楣。
于江儿来说,孟家是他莫大的助力。
这个妹妹不能成为他的污点。
所以,他现在还不能认回儿子。
姚十三眉头微皱,他这是什么意思,先前的恩怨一笔勾销吗?
在定县被围城的时候,她看着哥哥日夜熬着,就怕被屠城了。
现在听着这声问候,她只觉得讽刺满满。
“多谢将军的惦记,现在定县没有山匪围城,没有担惊受怕,兄长也能吃得好,睡得好了。”
姚正梁像是没有听到她话语中的讽刺一样。
只是语气平和道,“定县没有驻兵,民兵也没有抵御力。”
“我在营里训了些将士,会分批轮流值守定县。”
“嗯?”
之前差点儿屠城,现在又要派人驻守。
这样的转变太快,姚十三有些猝不及防。
“我不是县令,可没有决策权,将军还是和姜大人商议吧。”
按照她对姜兴尧的了解,可不会答应一群差点儿屠城的人来驻守。
更不会和曾经以定县百姓性命为筹码,为自己谋取利益的人为伍。
她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将军先忙着,民女先行。”
姚正梁侧身,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眸光微闪。
好像那个已经多年没有入他梦中的人,再次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背负在身后的手慢慢握成拳。
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有些事儿该清算了。
不知孟老将军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他的眸子渐渐变得悠远。
码头上的木箱子一箱箱地抬向不远处的马车上。
“将军都搬完了。”
姚正梁收回视线,声线也低了些,“走。”
*
姚十三风尘仆仆地到家,庭院里静悄悄的,也打扫得一尘不染。
现在算时间,孩子还没下学,大人都在外头忙碌着。
现在在家里的人,应该只有小胖喜和奶娘。
她放缓了脚步,轻轻走向小胖喜和奶娘的房间。
小胖喜活泼爱笑,隔老远就听到他咯咯咯的笑声,听得人不自觉就能嘴角上扬。
现在这么安静,恐怕是在睡觉。
在外面的时候,还不觉得思念有多重,现在离孩子的房间越近,反而越觉得想见孩子的心恨不得一口气就飞到他的面前。
走过转角,一些听得不太真切的声音传了出来。
越走近,声音越清晰。
姚十三的手抖了起来,分明就是男女欢好的声音!
她快步走向寝卧,令人作呕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她猛地推开门,门却被什么东西抵着,发出一声碰撞声。
随后“咚”的一声,小胖喜发出尖锐的哭喊声!
“胖喜!”姚十三的心底一紧!
挤了个门缝出来,才发现抵着门的竟然是胖喜的小床!
而胖喜此刻躺在地上哇哇大哭。
奶娘庆娘这时候才衣衫不整地从内室跑了出来!
她看到突然回来的姚十三脸色都吓白了。
“姚、姚娘子,胖喜本来都睡着了,我、我不知道他醒了……”
姚十三强忍着眼泪哄孩子,扬手狠狠一巴掌甩在她的脸颊。
“我何时苛待过你!我何时拖欠过月钱!你就是对胖喜的!”
“你怎么打人!”庆娘的丈夫穿戴整齐冲了出来。
庆娘连忙拦住丈夫,“你怎么要孩子的摇篮挡门!”
“要不是她推门,这孩子能摔下来吗。”
姚十三认识庆娘这么久,她一直以为她是个温柔可靠的人。
“你们当着我孩子做这么恶心的事,现在还反过来说是我的过错?”
“你们给我滚!”
姚十三一手抱着小胖喜,一手抄起小几上的花瓶就朝着两人砸去!
庆娘自知理亏,捏着衣襟就拉着丈夫往外走。
姚十三抱着胖喜哭得差点儿喘不过气来。
她以为带着孩子逃离,努力赚钱就已经摆脱上一世的局面。
这些远远还不够,小胖喜从小就奶娘带着,每每她忙完回来小胖喜就已经睡着了。
和她亲力亲为陪伴长大的姐姐芙儿不同,小胖喜就显得安静乖巧得多。
几乎不需要人操心,她也过分放心地忙碌自己的事儿。
小胖喜已经八个多月,牙齿长了四个,每日都咿咿呀呀的。
他在阿娘的安抚下渐渐安静了下来。
使用还不灵活的小手揪住阿娘的衣襟往上拱了拱。
似乎在说,阿娘不要伤心了,小胖喜已经不哭了。
双儿和魏寻回来的时候,双儿先是一喜,“姐姐!”
随后看到姐姐满眼通红的样子,满眼的担忧,“姐姐,你怎么了。”
姚十三抱着已经睡着的小胖喜,一想到刚回来发生的那一幕,就气得手抖。
“他们现在人呢!”双儿又急又气!
姚十三摇摇头,“庆娘以前说过,她丈夫喜欢喝酒打人,我怕他伤害胖喜,就先将他们赶走了。”
魏寻也抿紧了唇,“先赶走是对的。”
“姚娘子的工钱丰厚,庆娘也跟了这么久,她舍不得这份工,他们还会回来的。”
“他们还敢回来!”双儿柳眉倒竖。
“看我不打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