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站在朱漆剥落的垂花门前，指尖擦过门环上斑驳的铜绿，一时恍惚。
“这是混沌教分坛？”她有些不可置信。
眼前分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处宅院。
“云姑娘似乎很意外？”混沌教主拂开被风吹到肩头的梨花。
确实。
云昭以为这样的教派，他们的分坛该是血池翻涌的魔窟，而非这般炊烟袅袅的人间景象。
寒翊突然闷哼一声将云昭思绪拉回。
她看见身边的同伴各个身负重伤，很难再行进。
“诸位伤及心脉，寻常药物难医。”混沌教主出声道，“不如就在此处暂住些时日，好好疗伤？”
云昭有些犹豫，可眼下所有的同伴包括自己都无法再长途跋涉。
叶寒川轻咳：“云昭，眼下我们还是先在这里修养吧。”
云昭指节发白。
她想起曾经遇见的混沌教徒，实在让人很难放心在此住下来。
“若姑娘不放心...”教主忽然并指在自己掌心一划，鲜血滴入石阶旁的萱草丛，“我可立血誓。”
殷红血珠渗入泥土的刹那，那些萱草竟开出金灿灿的花来。
云昭认得这是誓约草，若立誓者心怀歹意，花草会立即枯萎。
“留下吧，我们别无选择。”谢无尘不知何时走到她身侧，声音虚弱却清晰。
云昭看着教主仍在渗血的手掌，终于点头。
对方立马做出了安排：“静心居已收拾妥当，诸位还请前往。”
云昭跟着引路教徒身后带着同伴穿过三道月亮门，惊见假山后藏着一眼温泉，水面浮着七彩莲叶。
“就是这里了。”引路教徒停在这座院落门前，“诸位可以自由在其中修养。”
云昭踏进其中，发现这处院落被一圈高大的灵木环绕，形成天然的屏障，中央那方水池映着天光，水面氤氲着纯净的灵力。
云昭感应到，此处的灵气比外界浓郁数倍，呼吸间都能感到五脏六腑被洗涤。
“这...”云昭惊讶不已。
引路教徒会意一笑：“池底埋着三条灵脉交汇的泉眼，是教主亲自为诸位选的。”
寒翊眼睛一亮，不等云昭发话就“扑通”跳进池中，入水瞬间，他残破的龟壳泛起青光，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主人！这水...”他惊喜地探出头，却见云昭正扶着谢无尘往东厢房走去，压根没听见他说话，寒翊撇撇嘴，咕嘟一声又沉回水里。
叶寒川环顾四周，对云昭道：“先住下吧。大家都需要调息。”他看了眼被寇小希搀扶的江昱白，又补充道：“我去周围布几个警戒阵法。”
云昭点点头，小心搀着谢无尘进了东厢。
谢无尘的脚步虚浮得厉害，整个人几乎靠在她身上，隔着衣衫，云昭能感觉到他异常滚烫的体温。
无情道崩坏的反噬远比外伤严重。
白虎驮着讙跟在后头，讙的一只眼睛滴溜溜转着，不知在想什么。
西厢房里，寇小希正帮江昱白清理手臂上的伤口。
药粉刺激得江昱白直抽气，目光却不时瞟向窗外。
那里能看见东厢半开的窗扉，云昭的身影偶尔闪过。
“别看了，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寇小希突然道，手上力道故意重了几分。
江昱白“嘶”地缩回手：“轻点，我好歹是个伤员...”
寇小希翻了个白眼，却还是放轻了动作。
江昱白的眼睛不由自主又飘向窗外，却突然听见寇小希说道：“其实谢师兄和云昭挺配的，不是吗？”
江昱白身体一僵，随即苦笑：“是啊，好像是这样...”
“哟，这么豁达？”寇小希挑眉。
“不豁达又能怎样？”江昱白望向窗外，东厢的窗扉已经关上，“云昭看谢师兄的眼神...我从没见她那样看过别人。”
寇小希拍拍他肩膀：“虽然我不该说这些话，但有些缘分强求不得。”
“我明白。”江昱白望向窗外明月，喉结滚动，“就像明月照沟渠，非月之过，是沟渠本就不该奢望。”
寇小希轻快说道：“师兄，也别气馁，也许你的红鸾星下次就会出现呢！”
江昱白听出寇小希在安慰她，不由露出一抹浅笑：“那就借师妹吉言了。”
另一边，东厢房内，云昭正帮谢无尘调整靠枕。
谢无尘的脸色苍白如纸，眉心却有一道诡异的黑气萦绕不去——那是道心崩溃的征兆。
“咳咳...不必忙了。”谢无尘轻声道，“你也受伤不轻，该去调息...”
“我没事。”云昭固执地倒了杯温水递给他，“倒是你，为了我...”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自责，一名穿着整洁灰袍的年轻人端着药盘站在门外：“奉教主之命，给诸位送药。”
云昭打量来人。
这年轻人眉清目秀，眼神澄澈，举手投足间甚至带着几分书卷气，哪有一丝坠魔者的模样？
“多谢。”她接过药盘，忍不住问：“你...真是混沌教徒？”
年轻人笑了：“姑娘是想问，我怎么没有坠魔的样子？”他指了指自己太阳穴，“外人总说我们混沌教徒都是走火入魔的疯子，其实教中八成以上都是普通修士...倒是那些名门正派，倒是一群披着伪善的疯子！”
云昭发现这教徒对待修真门派的态度和教主如出一辙。
可见这混沌教对名门正派都没什么好感。
待年轻人走后，云昭仔细检查了药物，发现确实都是上好的治疗药膏，甚至比玄天宗的药还要精纯。
她先以神力探之，又沾了一点自己服下，确认无误后才给谢无尘用药。
“你太谨慎了。”谢无尘咽下药丸，虚弱地笑了笑。
云昭拧湿帕子替他擦去额间冷汗：“不能不谨慎，毕竟这里是...”
“魔教？”谢无尘接过话头，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我倒觉得混沌教并非如传言所说。”
见谢无尘与自己见解相同，不由坐在了床沿：“你也这么觉得？”
“这些时日，我想了很多，我发现，所谓正道，不过是强者制定的规则，就像这混沌教，真是邪魔外道吗？还是说...只是不愿臣服于玄霄子之流的正道？”
云昭怔住了。
没想到一直以玄天宗为信仰的他会有如此的想法这让她刮目相看。
“没想到师兄能有如此见地。”云昭由衷说道。
“若不是此次助你逃脱，我也不会看清他们的真实模样。”谢无尘说到这里，想起自己那些日子非人的对待，心沉了下去。
“明明是我连累你。”云昭声音哽咽，“若不是为了救我，你的无情道不会...”
谢无尘的手缓缓下移，与她十指相扣：“所以为你崩了无情道，我心甘情...”
“咳咳咳！”一直缩在角落的讙突然大声咳嗽起来，一只眼睛夸张地翻着白眼，“没眼看没眼看！”
白虎更是直接抬起前爪捂住眼睛，却又偷偷从指缝里偷看。
云昭“噗嗤”笑出声，暧昧气氛顿时消散，她抽回手，故作严肃地瞪了两只灵兽一眼“再捣乱今晚没有小鱼干！”
谢无尘也笑了，眉心的黑气都似乎淡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