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推开宿舍门时，后颈还残留着顾昭指尖的温度。
那是方才经过走廊转角时，她突然拽住他校服下摆，在他耳侧轻声说\"有人\"，而后用指节轻叩他后颈，三短一长，是他们新约的\"异常\"暗号。
此刻他反手将门扣上，听见锁舌\"咔嗒\"落位的声响，喉结动了动，从口袋里摸出那方檀木镇纸，指腹重重碾过\"桃李不言\"四个刻痕。
\"李老师的镇纸至少用了十年。\"顾昭站在他身侧，指尖掠过他攥紧镇纸的手背，\"昨晚十点二十三分到十点四十，安保系统的日志被篡改过三次。第一次覆盖了原始记录，第二次伪造了清洁阿姨的巡逻轨迹，第三次......\"她顿了顿，从帆布包里取出个银色U盘，\"第三次他们试图删除所有操作记录，不过我截下了残留的数据包。\"
林砚低头看向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电源灯在黑暗里泛着幽蓝的光。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开机键，键盘背光次第亮起的瞬间，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检测到未解析数据，是否启动逻辑直觉卡？\"他无声点头，眼前的屏幕突然蒙上一层淡蓝色雾霭，原本杂乱的通讯记录像被风吹散的纸页，自动按时间、发件人、关键词重新排列。
\"x-7区......清除档案......资金回流......\"他低声念出系统标出的三组关键词，瞳孔在蓝光中微微收缩。
这些词在王德昌近三个月的邮件里出现了十七次，最近一次是三小时前，收件人是个显示为\"周总\"的陌生账号，内容只有简短的\"速处理\"。
\"昨晚撬锁的人穿着保安制服。\"顾昭突然开口，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银匙，\"但监控里的步态分析显示，他走路时右脚外撇十五度，而学校正式保安里，只有张叔有旧伤导致的外撇，但张叔的外撇角度是二十三度。\"她翻开随身携带的黑皮笔记本，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保安队所有人的体态特征，\"更关键的是——\"她指尖划过某行记录，\"他戴的工作牌编号是b-07，但b组保安昨晚全体被调去校门口值夜，根本没进过教学区。\"
林砚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两秒。
他突然想起今早路过教师办公室时，王德昌正站在走廊尽头打电话，看见他时喉结猛地滚动，右手不自然地捂住话筒。
当时他没往深处想，现在再回想，那动作像极了在掩饰某种慌乱。
\"王主任坐不住了。\"他扯松校服领口。
此刻疤面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他以为毁掉李老师的协查函就能切断线索，但反而暴露了心虚。\"他转动椅子面向顾昭，台灯暖黄的光落在她镜片上，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暗色，\"我需要进教务处，用主控服务器查他的私人电脑。\"
顾昭合上笔记本的动作干脆利落：\"陈哥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他十点会以'升级防火墙'为由更换主控服务器。\"她从帆布包底层摸出件藏青色工装外套，肩头绣着\"云港信息\"的logo，\"这是我从校外维修店顺的，尺寸应该合适。\"
十点整的预备铃刚响，林砚已换上工装外套，腋下夹着银色工具箱。
顾昭跟在他身后，走到教务处门口时突然驻足，弯腰替他整理歪斜的工牌。
金属牌擦过她指尖的瞬间，她轻声说：\"摄像头在三点钟方向，角度能拍到你右肩，记得侧身。\"
陈哥果然在门口等着，看见林砚时故意提高声音：\"小刘啊，可算来了！王主任昨天还念叨说服务器慢得像老乌龟，你可得给彻底整明白喽。\"他边说边用拇指顶了顶门框——那是约好的\"门没锁\"暗号。
林砚笑着应和，工具箱在掌心压出红印。
推门的刹那，他闻到熟悉的油墨味混着王德昌惯用的檀木香水味。
办公桌最里侧的黑色笔记本电脑正在待机，屏幕保护是张模糊的合影，照片里王德昌揽着个穿西装的男人肩膀，背景是\"云港城建\"的招牌。
\"服务器在这边。\"陈哥扯了扯他衣袖，引着他走向墙角的铁柜。
林砚弯腰装模作样检查线路，余光瞥见顾昭已绕到王德昌办公桌后，指尖快速敲击键盘——她昨天说过，所有教师电脑的开机密码都是身份证后六位，王德昌这种伪君子，连隐私都要讲究\"体面\"。
\"系统提示需要输入管理员密码。\"顾昭的声音像根细针，精准扎进他耳中。
林砚摸出U盘，表面的银色涂层下藏着系统奖励的\"数据重建卡\"。
插入接口的瞬间，他脑海里的思维沙盘突然展开，无数代码如银河倒灌，在虚空中交织成发光的网。
\"密码破解卡激活。\"系统音比往常更清晰，\"检测到双重加密，建议双卡叠加。\"
林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泛着深海般的幽蓝。
他能看见屏幕上的密码框在震动，每个星号都变成跳动的数字，与王德昌通讯记录里的\"x-7区\"产生共振。
当\"\"八个数字浮现在沙盘中央时，他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那是云港市第七中学扩建工程招标书的日期，也是母亲最后一次去教育局的日子。
文件夹打开的刹那，整个办公室的灯光突然闪了闪。
顾昭猛地抬头看向窗口，林砚却盯着屏幕，血液在太阳穴里轰鸣。
《x-7项目报告》的标题下，是一串触目惊心的记录：2001年9月，高二（2）班陈小雨坠楼，家属获赔二十万；2002年3月，高一（5）班周玉失踪，账户转入三十万；2003年1月，高三（4）班林婉清......
报告最下方的备注刺得他眼睛生疼：\"林清欢介入调查x-7区土地违规开发，其座驾刹车系统检测到人为破坏。\"
\"备份完成。\"顾昭的手覆上他颤抖的手背，\"云端存了三份，定时邮件设置在明早七点，收件人包括市教育局、纪检委、本地新闻热线。\"她另一只手快速操作着手机，\"我还黑了王德昌的手机定位，现在他在教职工食堂，半小时内不会回来。\"
林砚将U盘拔下时，金属接口烫得他缩了缩手。
他合上电脑，转身看见陈哥正站在门口，手里提着半袋茶叶，冲他比了个\"搞定\"的手势。
\"他会怀疑你的。\"回宿舍的路上，顾昭突然说。
晚风掀起她的发梢，露出耳后一颗淡褐色的小痣，\"从李老师的抽屉被撬，到服务器被换，所有线索都指向你。\"
林砚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电子表，时间显示22:47。
此刻他摸了摸胸口的信，触感透过校服布料传来，像母亲的手在轻轻拍他后背。
\"那就让他来找我吧。\"他歪头冲顾昭笑，路灯在他眼底投下碎金般的光，\"我等这一天，等了好几年。\"
深夜一点，林砚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
窗外的蝉鸣突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细碎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由远及近。
他屏住呼吸，看见门缝下闪过一道黑影，像被风吹斜的树枝，却比树枝更笔直，更沉重。
床沿传来轻微的震动——是顾昭发来的消息：\"后巷监控已黑，两点整行动。\"
林砚翻身下床，从枕头下摸出那方檀木镇纸。
月光透过窗户落在镇纸上，\"桃李不言\"四个字泛着温润的光，像某种无声的誓言。
他把镇纸塞进裤袋，听见门外的脚步声在门口顿了顿，接着传来钥匙插入锁孔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