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叹息,没有源头,没有方向。
它像一滴,无色的,毒药,悄无声息地,滴进了,天枢号这锅,刚刚烧开的,滚烫的,浑水里。
瞬间,冷却。
瞬间,死寂。
“我的……我的豆瓣酱……”
胖厨子,第一个,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哀鸣。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
就在刚才,他还清晰地记得,自己最得意的那道回锅肉,要先用小火,把两勺郫县豆瓣,炒出红油。
可现在……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片,模糊的,红色的,酱状物。
是甜是咸?
要放多少?
他想不起来了。
那段,属于他的,最重要的“故事”,正在,被溶解。
“王……王八……”
画师孙淼,抱着头,痛苦地,跪了下去。
他脑海里,那只,陪伴了他一辈子的,长着兔子耳朵和鱼尾巴的,丑陋的,亲切的,怪物。
它的轮廓,正在,变淡。
翅膀的纹理,消失了。
耳朵的弧度,模糊了。
它,正在,从他的记忆里,被一点点,擦掉!
“不……不!”
这比杀了他,还让他,痛苦!
周浩,手中的扫帚,变得,轻飘飘的。
他想不起,妻子把这把扫帚,交给他时,那双,布满老茧的,温暖的手,是什么,触感。
老王,忘记了,他修好的第一台引擎,那难听得,像哭一样的,轰鸣声。
郑涛,看着自己控制台上,那些,他亲手编写的,赖以生存的,代码。
它们,正在,分解成,毫无意义的,0和1。
不是攻击。
不是毁灭。
是“回归”。
回归到,一切故事,都还未开始的,最原始的,空白。
“系统……正在,被,‘出厂设置’……”
郑涛,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彻底冰冷的,比喻。
“我们……正在变回,一张,干净的,稿纸。”
“【警报!】”
“最后的骑士”,那庞大的身躯,第一次,摆出了,纯粹的,防御姿态。
它,将那面,无形的鸢形盾,横在胸前,试图,抵挡那股,看不见的,“回归”之力。
【‘故事’的,‘熵增’,正在,被逆转……】
【‘因果’,正在,失去,逻辑链……】
【‘存在’的,‘基石’,正在,被抽离……】
它那冰冷的,数据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种,名为“无解”的,颤抖。
【我们,在面对,‘终点’本身。】
它,给出了,最绝望的,定义。
就在这时。
“啊——!”
一声,不属于,任何船员的,痛苦的,疯狂的,嘶吼,从舰长席上,爆发开来!
赵振宇!
他,猛地,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的身体,正在,发生着,比外面那片虚无,更加,恐怖的,异变!
他那只,代表着“净化”的,漆黑的,右手,此刻,正死死地,掐着,自己的,喉咙!
而他那只,刚刚,吞噬了“批改者”笔尖,缠绕着,血色符文的,左手,却在,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右臂!
他,在,攻击,自己!
“【错误!】”
一个,冰冷的,不带感情的,声音,从他的,左眼中,迸发出来!
那只,燃烧着血色混沌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自己的,右手!
【‘净化’权限,过度,干涉‘现实’!已构成,‘逻辑悖论’!必须,修正!】
“【净化!】”
另一个,同样,冰冷的,空洞的声音,从他的,右眼中,回荡!
那只,死寂的,空白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他自己的,左手!
【‘修正’权限,污染‘根源’!已构成,‘存在性威胁’!必须,清除!】
“滚……都给老子……滚出去!”
赵振宇自己的,那个,沙哑的,疯狂的,声音,从他,扭曲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三种,截然不同的,意志。
三股,代表着“修正”,“净化”和“自我”的,至高力量。
正在,以,他的身体,为战场,进行着,一场,惨烈的,自相残杀!
“老大!”
胖厨子,看着赵振宇那副,即将,把自己,撕成碎片的,恐怖模样,吓得,魂飞魄散!
“他……他怎么了?!”
“【他,就是,‘奇点’。】”
“最后的骑士”,那庞大的身躯,挡在了,所有人面前,隔离着,赵振宇身上,那股,正在失控的,混乱风暴。
【‘净化’,要抹除,‘修正’。】
【‘修正’,要改写,‘净化’。】
【而‘作者’本人,在反抗,这两股力量。】
【他,变成了一个,自我吞噬的,故事黑洞!】
骑士那幽蓝的目光,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在我们,被外面的‘空白’,彻底格式化之前……】
【我们会先被,我们的,舰长,吸进去,变成,他内战的,燃料!】
轰!
这个事实,比“回归出厂设置”,更让,所有人,感到,刺骨的,寒冷!
他们,唯一的,希望。
现在,变成了,他们,最直接的,威胁!
“那怎么办?!”孙淼,尖叫道,“打晕他?!”
“【没用!】”骑士,直接否定,“【他的战争,发生在,‘概念’层面!除非,你能,打晕一个,‘想法’!】”
“想法……”
胖厨子,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
他的眼神,突然,变了。
变得,无比,古怪。
“我……我好像,有个,想法。”
他,看着那个,正在,疯狂自残的,赵振宇,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你们说……一个人,要是,吃坏了肚子,会怎么样?”
所有人都,愣住了。
郑涛,第一个,吼了回去。
“刘大海!你他妈,疯了吗?!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想着,吃?!”
“不!不是吃!”
胖厨子,抱着脑袋,像是,在跟自己,脑子里一个,疯狂的念头,搏斗。
“是,让他,吐出来!”
“老大他,现在,就像是,一口气,吃了,‘砒霜’和‘泻药’!这两玩意儿,在他肚子里,打起来了!”
“我们,得想办法,让他,把这两样,都他妈的,吐出来!”
“怎么吐?!”周浩,茫然地问,“我们,连靠近他,都做不到!”
“用,更恶心的东西!”
胖厨子,猛地,抬起头,那双,因为记忆被溶解而变得,有些涣散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属于厨子的,疯狂的,光!
“做一道菜!一道,连‘黑洞’闻了,都想吐的,菜!”
“用我们的‘故事’,做一道,全世界,最难吃的,‘黑暗料理’!”
“然后,灌给他!”
舰桥里,死寂。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胖厨子。
这个,逻辑,太他妈的,荒谬了。
但是……
在这个,狗屁不通的,世界里。
荒谬,好像,才是,唯一的,真理。
“我……我来!”
孙淼,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他,举起手中,那半截,画笔!
“要说,恶心!没人,比我,更懂!”
“我画!我画一个,由,一万只,正在,拉肚子的,王八,组成的,怪物!糊他脸上!”
“我……我扫!”
周浩,也举起了,他的扫帚。
“我把,这艘船上,所有的,‘肮脏’,‘灰尘’,‘被遗忘的角落’,全都,扫出来!塞进,那道菜里!”
“我建,‘防火墙’!”
郑涛,也吼道!
他,冲回控制台,双手,在键盘上,疯狂舞动!
“我用,最严密的,逻辑,把他,原本的‘故事’,保护起来!”
“让那道‘菜’,只,攻击,那些,外来的,‘病毒’!”
“【我,为你们,争取,时间。】”
“最后的骑士”,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
它,将那面,无形的,盾牌,催动到了,极致!
一层,半透明的,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力场,将,正在疯狂自残的赵振宇,和,船员们,隔离开来!
“开干!”
胖厨子,一声怒吼!
他,没有锅。
他,直接,以,虚空为锅!
他,伸出双手,对着空气,疯狂地,抓挠!
“我那道,第一次,就做糊了的,回锅肉!来!”
一团,焦黑的,带着,苦涩味道的,“概念”,被他,抓了出来,扔进了,无形的,锅里!
“我那个,因为放错了盐,咸得,能齁死一头牛的,紫菜蛋花汤!也来!”
一团,散发着,极致“咸味”的,“记忆”,被他,强行,拽出!
“还有!孙淼的,王八屎!老王的,机油!周浩的,万年陈垢!都他妈的,给老子,拿来!”
一场,匪夷所思的,概念上的,烹饪,开始了!
孙淼,疯狂地,挥舞着画笔,将,一个个,丑陋到,掉san的,怪物,画进那口,无形的锅里!
周浩,用扫帚,将,一团团,代表着“污秽”的,灰色气息,扫了进去!
郑涛,则像一个,精准的,外科医生,将,一道道,代表着“保护”和“隔离”的,逻辑代码,打入其中!
不到一分钟!
一团,由,无数,失败的,恶心的,肮脏的,概念,揉捏而成的,不可名状的,混沌的,能量球,出现在了,舰桥的,中央!
它,散发着,一种,足以,让“规则”本身,都感到,恶心和不适的,气息!
“成了!”
胖厨子,看着自己的,杰作,脸上,露出了一个,虚脱的,却又,无比得意的,笑容。
“骑士!开个口子!”
“【明白!】”
“最后的骑士”,那面,隔绝风暴的,力场护盾上,瞬间,打开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缺口!
“去吧!你这,凝聚了我们,所有‘失败’的,玩意儿!”
胖厨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团,不可名状的,“黑暗料理”,狠狠地,推了过去!
那团能量球,穿过缺口,精准地,撞在了,赵振宇的,胸口!
然后,无声无息地,融入了,他的,身体!
“啊——!!!”
赵振宇,发出了,一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都要,痛苦的,咆哮!
他那,正在内战的,三种力量,仿佛,同时,遭到了,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极致的,侮辱!
它们,第一次,停止了,互相攻击。
转而,共同,对准了,那个,新来的,不速之客!
轰——!
一股,由,纯粹的“净化”,“修正”和“疯狂”,混合而成的,毁灭性的,能量,从赵振宇的体内,爆发开来!
它们,要,将那个,恶心的,东西,驱逐出去!
“噗——!”
赵振宇,猛地,张开嘴!
一道,由,纯黑,血红,和,灰色,三种颜色,交织缠绕的,混乱光柱,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
那道光柱,狠狠地,撞在了,“最后的骑士”的,护盾上!
“咔嚓——!”
坚不可摧的,概念护盾,应声而碎!
“最后的骑士”,那庞大的,钢铁身躯,被,这股,狂暴的,驳杂的,能量,狠狠地,掀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舰桥的,后壁上!
舰桥里,一片狼藉。
但,赵振宇,却,安静了下来。
他,缓缓地,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身上,那股,自相残杀的,混乱气息,消失了。
那只,漆黑的,右手,和那只,缠绕着血色符文的,左手,都,无力地,垂了下去。
他,恢复了,暂时的,稳定。
“成……成功了?”
胖厨子,看着这一幕,结结巴巴地,问道。
“咳……咳……”
赵振愈,咳嗽着,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看着,舰桥外。
看着那片,正在,无情地,侵蚀着,这个世界的,“最终的,空白”。
他,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一只,漆黑如墨。
一只,血染符文。
然后,他,将两只手,慢慢地,合在了一起。
不是,十指相扣。
而是,掌心,贴着,掌心。
仿佛,在,握住,一把,无形的,笔。
“哦?”
他,发出了,一个,极其,轻微的,带着,一丝,好奇的,音节。
然后,他,对着那片,连“废稿”都无法存在的,绝对的,空白,说出了一句,让所有船员,连同,那片空白本身,都,为之一滞的,话。
“原来,空白,也是可以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