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梭,很快就到七月初六了,也就是赵翊准备班师回朝的日子到了。
晨曦刚漫过宫墙的琉璃瓦,殿内的鎏金铜炉已燃着清雅的龙涎香。
赵翊推开雕花梨木窗,指尖掠过微凉的窗棂,目光落在庭院里那株沾着露的海棠上——不过月余光景,花瓣竟已从初绽的粉白褪成了温润的米黄。
他回头时,见耶律余衍正对着铜镜绾发,乌发如瀑垂落肩头,一支赤金点翠的凤钗被她捏在指间,却迟迟未簪上。
“在想什么?”赵翊走过去,从她手中接过凤钗,轻轻插入她云鬓间。
冰凉的金属触到她耳廓,耶律余衍微微一颤,抬眸时铜镜里映出她泛红的眼尾。
“在看这发钗。”她指尖抚过钗头的点翠凤凰,“还是上次陛下赏的,那时只当是寻常饰物,如今倒觉得……”话未说完,赵翊已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丝绢传来。
“觉得什么?”他眼底漾着笑意,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的玉镯——那是灭金那日,他从金国皇宫里寻来的辽代古玉,玉质温润,刻着辽国皇室独有的云纹。
耶律余衍垂下眼睑,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觉得像是……把从前碎了的东西,一点点拼回来了。”
话音刚落,她忽然屈膝要拜,却被赵翊一把扶住。
“大清早的,不必多礼。”
他扶着她的胳膊起身,见她眼眶愈发红了,便抬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湿意,“这次跟我出来,辛苦你了。”
耶律余衍猛地抬头,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忙摇头道:“陛下说的哪里话。”
她指尖攥着裙摆的暗纹,指节微微发白,“能随陛下亲征,是臣妾的福气,怎敢言苦?”
赵翊望着她,忽然正色道:“若论灭金之功,爱妃当居首。”
他踱了两步,玄色龙袍的下摆扫过地毯上的金线流云纹,“若不是你连夜绘制的金军布防图,若不是你说服耶律余睹率辽军倒戈,咱们至少要多费半年功夫。
说吧,想要什么奖赏?”
他说着转身,恰好对上耶律余衍的目光。
她站在晨光里,凤钗上的明珠折射出细碎的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唇瓣上。
她忽然屈膝跪下,裙摆铺在地毯上如一朵绽放的白莲,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臣妾不敢要奖赏。”
赵翊忙俯身扶她,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背,才发现她竟在微微发抖。
“快起来,地上凉。”
他将她扶起时,见她睫毛上已凝着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他的龙袍袖口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能为陛下分忧,能为大宋将士尽绵薄之力,臣妾已是心满意足。”
耶律余衍抬手拭泪,指腹蹭过滚烫的脸颊,“倒是臣妾该谢陛下。”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挺直脊背,目光灼灼地望着赵翊,那眼神里有感激,有悲恸,更有释然,“陛下不仅将辽民从女真人的苦海里救出来,还许他们与大宋百姓同等的自由福利,臣妾代所有辽民叩谢陛下。”
她说着又要下拜,赵翊忙按住她的肩。
她的肩膀纤细却挺直,像极了塞外风雪里不屈的孤松。“他们如今也是朕的子民。”他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自然该享同等的待遇。”
“还有四妹……”耶律余衍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指尖死死攥着赵翊的衣袖,指节泛白,“陛下亲自枪毙完颜宗弼,为她报仇雪恨。”
她抬眸时,泪珠又滚了下来,砸在赵翊的手背上,带着滚烫的温度,“还有母妃,还有那些被女真人糟蹋的辽国姐妹……陛下为她们报了仇,她们在九泉之下,该瞑目了。”
她说到“枪毙”二字时,喉间哽咽得几乎发不出声,抬手捂住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赵翊望着她泛红的眼眶,忽然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他当初扣下扳机,固然有替耶律翰衍报仇的念头,更怕的是完颜宗弼那张碎嘴泄露他穿越的秘密。
可此刻望着她泪中带笑的模样,那些隐秘的心思忽然沉了下去,只剩下沉甸甸的暖意。
“这是朕答应过你的。”
他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指尖触到她微凉的发丝,“至于辽民的福利,本就是朕该做的。
从今日起,他们是朕的子民,也是你的子民。”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殿外,“耶律余睹也随咱们回去,这些年,他在金国忍辱负重,难为他了。”
耶律余衍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震惊,随即化为深深的感激。
她屈膝深深一拜,鬓边的凤钗微微晃动:“谢陛下信任王叔……他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盼着能为辽国雪耻。”
她声音里带着哭腔,却难掩激动,“陛下肯给他机会,臣妾代王叔叩谢天恩。”
赵翊扶起她时,见晨光已铺满殿内,照得她泪痕未干的脸颊泛着莹光。
“走吧,该出发了。”他牵起她的手,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微微一怔——这双手曾握过枪,曾挥过剑,此刻却在晨光里,牵着彼此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