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回海的暗流在千米深处汇聚成黑色漩涡，神道一的身影如墨色剪影悬停在漩涡边缘。归墟特有的紊流撕扯着他的衣袂，炼陨境中期的骨核在胸腔内剧烈震颤——那不是畏惧，而是对上方千米处那道纯白身影的本能警戒。苏妄尘的青莲剑气已穿透三层海水分界，每一道涟漪都在切割着灵脉节点，像极了当年他在赤焰宗藏经阁见过的“命核境·灵识拓域”。
“本体，她的青莲灯锁定了归墟漩涡的坐标。”封不明的识海传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锐响，这个由荒典残页孕育的分身在感应到命核境威压时，首次出现了数据紊乱，“灵脉扫描显示，她的剑域覆盖范围已达三百里，是我们预计的1.7倍。”
神道一凝视着水面上逐渐清晰的舟影。那艘名为“归乡”的灵舟通体由青莲瓣凝成，舟头悬着的青铜灯盏正滴淌着金色灯油——是用真仙残魂熬炼的“引魂灯”，专门追踪修士的命核波动。苏妄尘立在舟首，月白色衣袂无风自动，袖口绣着的二十八宿星纹随她呼吸明灭，那是青莲剑派“命核境”修士特有的灵脉显化。
“神道一，你逃了三个月。”她的声音像冰层下的古剑，清冽中带着刺骨寒意，“赤焰宗五万修士的骨血，都养不活你的野心？”
海底的阴影动了动。神道一故意将自己的灵压收敛在炼陨境初期，任归墟的浊浪冲刷着体表的骨甲纹路。他清楚，以苏妄尘命核境的灵识，只需一次扫描就能识破伪装，但对方至今未动手，说明青莲剑派的“镜渊问心术”正在试探他的神魂——这是比直接攻击更可怕的精神绞杀。
“苏仙子追来无回海，就是为了问这句废话？”他的声音混着归墟的杂音，听起来像从极远处传来，“赤焰宗的尸骸若能说话，该问问你师父，当年是谁把他们的灵脉引向骨王屠城的路径。”
水面骤然结冰。苏妄尘指尖划过灯盏，十二盏青莲灯突然升空，在海面拼出北斗星图。每盏灯的光焰里都浮现出赤焰宗修士的残魂，他们浑身缠着锁链，对着神道一的方向发出无声的嘶吼。“镜渊·问心灯。”她冷声开口，“你的骨核里藏着荒典残页的气息，别以为用归墟浊浪就能掩盖。”
神道一的瞳孔微微收缩。命核境修士的“灵识具现”果然难缠，这些被祭炼的残魂虽无攻击能力，却能直接冲击他的识海防线。封不明的分身在识海深处构筑的骨墙开始出现裂痕，那些残魂的记忆碎片如利刃般刺来，其中竟夹杂着他当年在苍梧宗外门时，被长老掌掴的画面——苏妄尘居然查阅过他的过往。
“你查我。”他踏碎一块游过眼前的骨礁，归墟特有的黑色灵液顺着指缝渗入骨甲，“青莲剑派的典籍阁，还兼做情报司？”
“赤焰宗灭门案，三派六宗都有权追查。”苏妄尘抬手，青莲灯的光焰突然转为血色，“但没人想到，当年那个在灵田偷挖灵草的外门弟子，如今竟敢修炼荒典禁术。你可知，荒虚尊者的骨轨阵，在九域法典里是第几等禁忌？”
海底的紊流突然加剧。神道一往后退了三步，故意让自己的衣角卷入归墟漩涡的边缘。那里的空间乱流正不断吞噬着灵识，连苏妄尘的青莲灯投影都在边缘处出现扭曲。他能感觉到，命核境的灵识虽然强大，却无法完全渗透归墟核心区域——这是他敢引她来此的底气。
“九域法典？”他忽然冷笑，骨核中暗藏的荒典残页纹路轻轻震颤，“苏妄尘，你当真以为，你们这些域王宗门的典籍，能困住从两界裂隙里爬出来的蝼蚁？苍梧宗的修士把我踩进泥里时，可曾想过他们的骨血，有朝一日会成为我的踏脚石？”
这话像一把钝刀，在两人之间划出无形的血痕。苏妄尘的睫毛不易察觉地颤动了一下，记忆中那个总在藏经阁角落抄录剑诀的清瘦身影，与眼前浑身缠着骨纹的男子重叠又分离。
“荒典禁术，吞噬的是修士的神魂。”她压下心头翻涌的异样，指尖掐出剑决，十二盏青莲灯突然化作十二柄光剑，“你以为躲在归墟漩涡里就能保命？命核境的灵识，足以将这方圆百里的海水炼化成剑域。”
话音未落，海面突然炸开万千剑气。苏妄尘的青莲剑域首次展开，每一道剑气都裹挟着命核境特有的灵脉冲击，将归墟的浊浪生生劈成两半。神道一感觉胸口一闷，喉间泛起铁锈味——这是灵脉被强行切割的征兆。他立刻运转荒典秘典，将骨核中的灵脉与归墟地脉相连，借助混沌能量抵消剑域的绞杀。
“封不明，定位她的灵脉节点。”他在识海低声命令，同时操控海底的骨礁群上浮，“命核境的剑域需要灵脉支撑，无回海的地脉紊乱，她最多维持半盏茶时间。”
封不明的回应带着电流般的杂音：“已锁定舟底的青莲灯芯，那是她与剑域的连接枢纽。本体，是否启动‘骨礁困龙阵’？”
神道一凝视着在剑域中稳步逼近的白色身影。苏妄尘的每一步都在重构空间，青莲剑派的“太虚步”在她脚下化作实质的星轨，那些被击碎的骨礁碎片竟在她身边聚成剑鞘的形状——这是命核境“物质重构”的能力，比他在双王之战中领悟的空间折叠要高阶得多。
“别用荒典阵法。”他突然开口，骨甲表面浮现出赤焰宗的残纹，“用赤焰宗的‘焚海诀’，把第三层海眼的浊火引上来。”
封不明沉默了一瞬，这个违背荒典体系的指令让他的核心出现短暂卡顿。但很快，海底深处传来沉闷的轰鸣，赤焰宗当年被骨王屠城时沉入海底的焚海灵阵，在神道一的骨核共鸣下重新激活。暗红色的浊火从海眼中涌出，与苏妄尘的青莲剑气相撞，在海面炸出遮天蔽日的水雾。
“你竟敢动用赤焰宗的遗物？”苏妄尘的声音第一次出现波动，她清楚，焚海灵阵是赤焰宗举全宗之力布设的杀阵，虽已残破，却能调动无回海底部的地火之力。更让她心惊的是，神道一居然能同时操控荒典骨阵与赤焰宗灵阵，这种对不同体系功法的兼容能力，简直违背九域的修炼常识。
神道一趁机退入归墟漩涡核心。这里的空间乱流如实质般绞动，连他的骨甲都出现了细微裂痕，但也正是这种混乱，让苏妄尘的灵识无法精确锁定他的位置。他看着上方剑域与焚海浊火的交锋，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赤焰宗废墟，苏妄尘站在掌门尸体旁的场景——那时她的眼中只有剑诀，却没有半分对同门的悲戚。
“苏妄尘，你我都清楚，你追来不是为了宗门大义。”他的声音混在地火的爆裂声中，“青莲剑派想要的，是荒典残页里的归墟维度，而你……”
话未说完，一道剑光突然穿透乱流。苏妄尘不知何时收敛了剑域，仅凭肉身突破归墟的空间绞杀，手中握着的，是她从未出鞘的本命灵剑“镜渊”。那柄三尺青锋上凝结着命核境的本源之力，剑刃未到，神道一的骨核已传来被撕裂的剧痛——这是境界差距带来的绝对压制。
“我说过，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苏妄尘的剑尖停在他眉心三寸处，剑身上倒映着他破碎的瞳孔，“当年在藏经阁，你偷学我派剑诀时，也是这种眼神。”
神道一感觉浑身的骨甲都在崩裂。命核境修士的灵压如泰山压顶，让他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封不明的分身在识海深处疯狂预警，却无法突破苏妄尘的灵识封锁。他看着眼前女子眼中翻涌的剑气，突然发现，她的瞳孔深处藏着与他相似的暗色——那是被法则侵蚀的征兆。
“你也修炼了荒典。”他忽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溢出，“否则，青莲剑派的‘镜渊问心术’，怎会在我面前出现破绽？”
苏妄尘的剑尖微微颤抖。这个秘密，连她的师父都不知道。三个月前在赤焰宗废墟，她捡到了半片荒典残页，上面记载的“镜渊归墟诀”，与青莲剑派的剑诀居然有七分契合。从此，她的剑域里多了一丝混沌气息，连命核都开始出现齿轮状的纹路——就像此刻，她明明可以轻易绞碎神道一的骨核，却莫名地想知道，这个从底层爬上来的蝼蚁，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封不明，启动归墟漩涡。”神道一在识海下达最后的指令，同时咬破舌尖，将骨核中暗藏的荒典残页力量注入归墟地脉，“带她去第二层镜渊。”
苏妄尘突然警觉。归墟漩涡的核心传来恐怖的吸力，连她的命核都在被拉扯。镜渊剑本能地斩出，却只劈中一道残影——神道一竟借助归墟的空间乱流，将自己与她的灵舟一同拖入了传说中的“归墟镜渊”，那个九域修士有去无回的死地。
“神道一！”她的声音第一次出现慌乱，青莲灵舟在镜渊中剧烈颠簸，十二盏引魂灯接连熄灭。眼前的景象不断变幻，时而化作赤焰宗的废墟，时而变成她童年的藏经阁，最后定格在一个齿轮状的空间——那是神道一在双王之战中领悟的星轨折跃，此刻却被归墟之力扭曲成吞噬一切的黑洞。
海底深处，神道一靠在镜渊的石壁上，看着自己胸前的骨核裂缝。封不明的分身正用最后的力量修补他的灵脉，归墟的浊流不断冲刷着伤口，却无法洗净刚才那道剑光带来的刺痛。他知道，苏妄尘被困在镜渊第一层，以她的命核境实力，最多半个时辰就能破阵，但那时，他早已进入归墟最深处，寻找荒典残页记载的“归墟核心”。
“本体，她的剑伤里带着青莲剑派的‘问道剑意’。”封不明的声音越来越弱，“这是一种能追溯修士本源的剑意，您的荒典气息正在被解析。”
神道一凝视着镜渊上方的漩涡，那里隐约传来苏妄尘的剑鸣。他忽然想起，当年在赤焰宗，苏妄尘总是站在云端，看着他们这些外门弟子在泥地里挣扎。如今，当她终于踏足泥潭，却发现曾经的蝼蚁，早已在黑暗中磨好了啃咬神座的利齿。
“解析就好。”他站起身，骨核在归墟能量中缓缓修复，“让她知道，荒典从来不是禁术，而是九域修士不敢直视的真相——所谓境界，不过是强者圈养弱者的牢笼。”
镜渊深处传来轰鸣，归墟核心的大门正在开启。神道一最后看了眼上方的战斗余波，转身踏入黑暗。他知道，苏妄尘不会死，甚至可能在镜渊中领悟更强的剑意，但那又如何？当他的骨核与归墟核心共鸣的瞬间，九域的法则之网，已经出现了第一道无法修补的裂痕。
而这一切，不过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