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渝市西郊的废弃钢厂在暴雨中蒸腾着铁锈味。神道一的校服裤脚浸满污水，怀里的林子玉被他用储物戒指里的素描本垫着，避免膝盖直接接触潮湿的地面。少女的金色眼镜在逃亡中遗失，左眼尾的熔金灼痕在电光下忽明忽暗，像道未愈的星核裂隙。
“学长，你的后背……”林子玉的指尖触到他破碎校服下翻卷的皮肉，黏腻的血迹混着雨水顺着指缝滴落。裁判组队长的“裂空真诀”在半小时前撕开他右肩，炼陨境后期的躯体虽在混沌气中缓慢愈合，却因持续使用伪金身而泛起细密的裂纹——那是骨荒荒主的核心碎晶在肌肉下燃烧的痕迹。
十二道熔金剑气突然从钢厂天窗外劈落，首当其冲的梁柱应声崩断。神道一抱着林子玉旋身跃至钢架顶端，归藏步的残影在暴雨中拖出十二道水痕，速度突破音速的刹那，雨点在他发梢凝成细小的冰晶。“闭眼。”他低喝一声，扯下太阿金错刀刀柄上的红绸，那是三年前在骨荒斩杀首个荒主时，从对方命核上剥落的残片所化，此刻在混沌气中泛着血光。
林子玉的世界骤然陷入黑暗。红绸覆眼的瞬间，她听见金属摩擦的尖啸在头顶炸开，像极了姐姐林安磨剑时的声音。但这次不同，混着血肉被切开的闷响，还有神道一隐忍的闷哼——那是她从未听过的、属于荒主的战斗声息。
裁判组队长的命核境威压在暴雨中凝成实质。这个身着玄色法袍的中年男子，额间刻着三枚星核印记，正是三天前荡平山体的罪魁祸首。他望着半空中的神道一，瞳孔因看见对方背后浮现的半透明金身而骤缩——那是骨荒特有的伪金身，由荒主核心碎晶与混沌气糅合而成，虽不及真正的金身境不朽，却能短暂硬抗命核境的全力一击。
“炼陨境后期，竟能炼化荒主核心？”队长的声音带着惊怒，指尖掐出“裂空九诀”，九道熔金剑气在掌心凝聚，每道都裹挟着万吨山岩的重量，“难怪能杀了血手荒主和铁翼荒主，原来在骨荒偷学了邪门功法——”
神道一的太阿刀印记在腕间炸开强光。伪金身的碎晶在后背拼成骨荒命星的图案，他想起在骨荒深处，那两个比他高一个大境界的荒主，如何被他用归藏步拖进星核裂隙，如何在混沌气中被太阿刀斩碎命核。此刻面对命核境中期的队长，他的唇角勾起冷笑，归藏步踏出的瞬间，整座钢厂的钢架在音爆中扭曲变形。
红绸下的林子玉蜷缩成一团，指尖紧紧攥着画本。她看不见神道一此刻的模样——后背的伪金身碎晶如熔金鳞片般覆盖，每片都映着裁判组修士惊恐的脸；太阿金错刀在暴雨中划出的弧线，比三年前姐姐的伞剑更耀眼，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她只能通过神道一的心跳判断位置，那心跳声快得像战鼓，却在每次掠过她身边时，刻意放轻了力道。
“噗——”
首名裁判组修士的命核被太阿刀劈开的瞬间，血雾混着雨水溅在红绸上。林子玉浑身一颤，听见神道一的呼吸声在头顶响起，带着混沌气特有的灼热：“别怕，是雨水。”他说谎时，指尖正用神道纹抹去她睫毛上的血珠，那些本该属于凡人的温柔，此刻却在杀戮中显得格外刺眼。
队长的“裂空九诀”终于出手。九道剑气如九颗小型陨石，将钢厂顶棚彻底掀飞，露出上方乌云翻涌的夜空。神道一抱着林子玉坠入地面的积水潭，伪金身硬接下三道剑气，背后的碎晶崩裂数片，却在混沌气中迅速重组——这是骨荒荒主的特性，越是重伤，核心碎晶的力量越是沸腾。
“你以为伪金身能撑多久？”队长踏空而来，掌心凝聚的命核光辉照亮暴雨，“骨荒的荒主核心，在我命核境面前不过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神道一的归藏步在积水表面踏出十二道涟漪，速度快到肉眼难辨，太阿金错刀已抵住他后颈的命核印记。伪金身的碎晶在额间拼成骨荒之眼，瞳孔里倒映着对方惊恐的脸：“三年前在骨荒，血手荒主也说过同样的话。”他的声音混着雨水滴落红绸的轻响，“然后他的命核，被我炼成了储物戒指的锁扣。”
队长的命核境真元在瞬间溃散。他感觉后颈的皮肤被刀刃划破，太阿刀特有的混沌气正顺着伤口侵蚀命核，比当年血手荒主的死更可怕——因为此刻的神道一，眼中没有疯狂，只有平静，像在食堂计算烤肠签子数量般的平静。
“求、求你——”
话未说完，太阿刀已斩落他的命核。金色的核心在暴雨中炸裂，碎成千万点荧光，其中数点落在林子玉的红绸上，像极了她画本里的星星。神道一接住坠落的尸体，从其储物戒指中取出三枚玉瓶，瓶身刻着“九转星髓膏”的古篆，封口处缠着裁判所特有的熔金锁链。
红绸被轻轻摘下。林子玉的瞳孔还带着因黑暗太久而产生的水雾，却在看见神道一手掌时猛地僵住——那里握着三颗泛着微光的命核碎晶，正是刚才裁判组修士的死亡证明。而他另一只手，正将三瓶“九转星髓膏”塞进她怀里，瓶身的余温混着他的血味。
“给你的。”神道一扯下校服袖子，简单包扎肩上的伤口，伪金身的碎晶在皮肤下明灭不定，“凡人用了能治百病，比林妈妈的止痛金液强百倍。”他顿了顿，望着少女发梢滴落的血雨，忽然伸手替她擦去唇角的泥渍，“在修真界，这种丹药一瓶能换半座庆渝市。”
林子玉盯着手中的玉瓶，指尖抚过瓶身的古篆。她想起在安居巷，妈妈用归藏阵修补缺口碗碟的场景，想起姐姐林安的伞柄缠着裂魂鞭残片，此刻手中的丹药，却比那些都要珍贵千万倍。但让她心悸的，是神道一刚才杀人时的眼神——平静得可怕，却在望向她时，瞬间柔化成巷口的路灯。
“学长……”她忽然抓住他的手腕，触到那里未愈合的剑痕，“你在骨荒……杀过很多人吗？”
神道一的动作忽然顿住。暴雨在他发梢凝成水珠，顺着左眼尾的旧疤滑落，那是三年前被林安伞剑划伤的痕迹。他想起在骨荒的三年，每天都在吞噬荒主核心，在混沌气中厮杀，直到某天发现，自己的血居然还带着烤肠的焦香——因为储物戒指里，还留着林子玉送他的圣诞贺卡。
“不多。”他忽然笑了，指尖划过她左眼尾的熔金灼痕，“只杀那些想抢走我储物戒指里画本的人。”他没说，每个被他斩杀的荒主，命核都会被炼成画具，比如此刻太阿刀上的红绸，正是首个荒主的命核所化，能自动吸收混沌气，永远不会沾染血腥。
远处传来警笛声。庆渝市的凡人警察循着破坏痕迹赶来，却在接近钢厂时，被神道一布下的归藏阵迷惑了视线。他抱起林子玉跃上天台，伪金身的碎晶在乌云中忽明忽暗，像极了她画本里那些会发光的烤肠签子。
“学长，你的伪金身……”林子玉望着他后背逐渐消散的碎晶，发现每片消失的熔金鳞片下，都露出新的伤痕，“还能撑多久？”
“足够送你回家。”神道一的声音混着雷声，却在触到她冰凉的指尖时，忽然放软，“别怕，我在骨荒时，曾用伪金身硬抗过命核境巅峰的一击——”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储物戒指取出个小铁盒，“差点忘了，这是从队长那里搜出的‘骨荒命火丹’，能让凡人延缓衰老三十年，给林妈妈吧。”
林子玉接过铁盒，忽然发现神道一的唇角泛着青灰。伪金身的副作用开始显现，他的瞳孔深处，骨荒核心碎晶的光芒正在疯狂跳动，像随时会失控的星核裂隙。她忽然伸手，将红绸重新系在他手腕，那是方才他替她蒙眼的布料，此刻浸着两人的血，在暴雨中凝成熔金般的颜色。
“学长，”她的声音轻得像雨丝，“你说过，烤肠配牛腩能调出最完美的人间烟火气。”她摸着他掌心的老茧，那是握刀太久留下的，却比任何法器都温暖，“现在我觉得，你的血，和红绸上的光，才是最珍贵的人间烟火。”
神道一望着她，忽然觉得喉间发紧。暴雨冲刷着钢厂的铁锈，却冲不淡少女眼中倒映的自己——不是骨荒中那个杀人如麻的荒主，而是安居巷里帮她捡画具的学长，是餐桌前给她夹萝卜的凡人。他忽然低头，在她额间落下极轻的吻，混着雨水的咸涩，却比任何疗伤丹药都更治愈。
警笛声在远方消散时，神道一背着林子玉踏上归途。伪金身的碎晶已全部隐没，后背的伤口还在渗血，却被他用神道纹暂时封印。怀中的少女抱着三瓶“九转星髓膏”和一盒“骨荒命火丹”，忽然在他耳边轻声说：“学长，等安定下来，我给你画新的红绸，上面要绣满烤肠和牛腩，还有……”她顿了顿，耳尖发红，“还有你笑起来的梨涡。”
神道一笑了，笑声混着雨声，惊飞了天台上的夜鸟。他想起在骨荒的某个深夜，自己曾对着储物戒指里的素描本发呆，画中少女戴着金色眼镜，在老槐树下画他刻二维码的模样。那时他以为，人间烟火不过是记忆中的幻象，直到此刻，怀中的温度，手中的丹药，还有少女左眼尾的熔金灼痕，都在告诉他，所谓荒主，不过是个想守护人间灯火的凡人。
回到安居巷时，天已微明。林妈妈的煤炉又飘起萝卜牛腩的香气，姐姐林安的伞剑靠在玄关，伞柄上缠着新的红线——那是林子玉今早用红绸边角料编的。神道一将“骨荒命火丹”递给林妈妈时，发现她围裙上的“八中食堂”logo，不知何时被绣上了太阿刀的图案。
“快洗手吃饭。”林妈妈接过丹药，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晨光，“子玉的画本我都收好了，你储物戒指里的圣诞贺卡，我帮你压在枕头底下了。”她忽然压低声音，“不过下次杀人，记得把血蹭在荒主专属的画具上，别弄脏了我家餐桌布。”
神道一差点被门槛绊倒。林子玉躲在他身后偷笑，指尖抚过红绸上的血痕，忽然觉得，这个充满油烟味的小出租屋，这个曾被裁判组剑光笼罩的夜晚，都因神道一的存在，变成了画本里最温暖的场景——荒主与少女，红绸与丹药，还有永远沸腾的萝卜牛腩锅。
深夜，林子玉在画本上描绘今日场景：神道一背着她在暴雨中奔跑，背后的伪金身碎晶如熔金鳞片，红绸蒙眼的瞬间，他的唇角还带着未干的血迹。她在角落标注：“扫描红绸可解锁‘荒主杀戮模式’，但仅限保护凡人时启动。”画完后，她望着枕边的“九转星髓膏”，忽然发现瓶身的古篆在微光中流动，竟与神道一后背的伪金身碎晶纹路一模一样。
而此刻的神道一，正在卫生间处理伤口。镜子里映出他后背纵横的新旧伤痕，其中最醒目的，是三年前被林安伞剑留下的十字形疤痕，此刻正泛着熔金微光——那是林子玉用红绸上的荒主核心碎晶，悄悄替他修补的痕迹。他摸着口袋里的便利贴，最新一页是林子玉的字迹：“学长的血，是会发光的人间烟火，比任何星核都暖。”
窗外，庆渝市的晨光穿透雨幕。神道一望着镜中自己的眼睛，那里不再是骨荒时的混沌无光，而是映着安居巷的煤炉烟火，映着林子玉摘下眼镜的笑靥，映着那些比任何法则都珍贵的、属于凡人的温度。
他知道，就算前路还有命核境修士的追杀，还有伪金身崩溃的危险，只要怀中还有少女的画本，只要储物戒指里还有林妈妈的酱牛肉，只要玄关的熔金剪刀还在划出“欢迎回家”的字样，他便永远是那个揣着人间烟火的荒主，是林子玉画笔下，最温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