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的轮胎碾过碎石，发出单调的摩擦声。
车内的沉默比戈壁的夜色更加沉重。楚月璃单手托着下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荒芜，另一只手的手指在膝盖上无声地敲击着。
慕容澈猛地踩下刹车。
引擎熄火的瞬间，整个世界被死寂吞没。车灯在前方铺开两道苍白的路，路的尽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怎么了？”楚月璃问。
慕容澈没有回答。他推开车门，脚踩在冰冷而松软的沙地上。夜风灌入车内，带着沙土的腥气。
月光倾泻而下，地面泛着一层惨白，却毫无暖意。楚月璃留在车里，目光紧随着他的背影。
慕容澈低头。
他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安静地躺在沙地上，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形轮廓。
下一秒，那轮廓的边缘开始蠕动。
并非模糊，而是清晰地扭曲变形。影子的手臂毫无征兆地变长，变细，柔软地弯曲成一个非人的弧度。它的肩胛处，凭空生出了飘逸的彩带轮廓。双腿蜷起，脚尖绷直。
一个凌空飞舞的姿态。
那姿态，与屏幕上那个悲悯的飞天一模一样。
慕容澈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他试着抬起自己的右手，一个简单的动作，此刻却重若千钧。
现实中的手臂稳稳举起。
可沙地上的影子却纹丝不动，依旧保持着那诡异的舞姿。
那影子的一条长袖，直直地指向了西北方。坚定得如同罗盘的指针。
那里是兰州的方向。
楚月璃下了车，快步走到他身边。她先是看到了那诡异的影子，然后抬头，看向慕容澈毫无血色的脸。她沉默了两秒，忽然开口。
“看来那个罗盘可以退休了。”
她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评论今天的天气。
慕容澈的身体因为这句不合时宜的话，反而松弛了一瞬。他转头看着她，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新款个人导航，用户体验极差。”
就在这时，远处地平线尽头，一个黑点兀然出现。
太远了，看不真切。可慕容澈知道那是谁。
宇文宿渊。
他孤零零地站在一座沙丘顶上，身影在月光下显得单薄，却透着一股吞天食地的狂妄。风沙在他周围缭绕，空气似乎都发生了折射。他现代的衣着轮廓开始模糊，与另一个更古老、更飘渺的虚影重叠在一起。
那是一个身穿宽大长袍的古代星象师。星象师的手中，仿佛还托着一方古旧的星盘。现代的狂人与古代的魂魄，在这一刻融为一体。
宇文宿渊高高举起一只手。
他的掌心，握着一块残片，正散发着幽暗，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
镇魂柱的碎片。
一阵风吹来。风里，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癫狂的笑声。那笑声钻进耳朵，像是无数根冰冷的针，刺入大脑皮层。
沙暴骤起。
漫天黄沙如同一面巨大的幕布，瞬间遮蔽了那座沙丘。
当风沙再次平息时，沙丘上空无一人。宇文宿渊消失了。
只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留下了一串悬浮在半空中的符号。那不是任何已知的文字，而是一段由无数微光星点组成的轨迹。它们闪烁着，勾勒出复杂的图案，仿佛一段被截取下来的，宇宙深处的秘密代码。
“星轨……”
慕容澈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这是挑衅，也是一个陷阱的请柬。
楚月璃没有问任何问题。只是将一件厚实的防风外套，披在了慕容澈的肩上。他的身体，在戈壁的寒风中，已经冰冷得像一块石头。
“走吧。”她说。
慕容澈拉回视线，重新坐进驾驶室。他没有再去看那个老旧的罗盘，也无需再看。最精准的导航，已经被刻在了他的身上，如影随形。
车辆再次启动。这一次，车速更快。
那道被车灯撕开的光路尽头，是更深沉的黑暗，以及一个注定无法回头的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