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死寂、悲壮。
仰望那由无数破碎星辰残骸构筑的九层祭坛,林琰三人的心神都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冲击。星辰为棺,血脉为锁,这是何等的气魄与牺牲!星灵族举族之力镇压源初之恶,将自身与敌人的一部分永恒地禁锢于此,万古不变。那弥漫在空间中的苍凉余韵,仿佛无数星灵族先辈不屈的英灵在低语。
石碑上那殷红如血的上古仙文——“若星辰尚在,请燃星火,固封印”——更像是一份沉甸甸的嘱托,跨越了无尽岁月,传递到他们这三个意外闯入的后来的手中。
“燃星火……”林琰喃喃自语,目光再次投向那恢弘的星殒祭坛。他手中的星枢镜以及识海内的帝级符文,那清晰的共鸣感正来源于祭坛深处。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他,与星辰之力,与他所肩负的摇光仙帝的因果密切相关。
“林兄,我们现在怎么办?”玄机子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声音带着一丝干涩和茫然,“这地方……感觉比外面那菌毯丛林还让人喘不过气。封印核心啊,听着就吓人,我们真要过去?”
北冥虽未说话,但清冷的目光也看向林琰,等待他的决定。方才那惊心动魄的逃亡和最终的仙帝级意志冲击,让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此地的恐怖,也让她明白,三人之中,唯有身负星枢镜和特殊传承的林琰,才有可能在此地找到一线生机。
林琰深吸一口气,压下因精血损耗和仙元亏空带来的虚弱感,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我们没有退路。外面的通道已经封闭,那个恐怖意志很可能还在徘徊。这处封印之地暂时安全,但谁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祭坛深处的共鸣于我至关重要,很可能关乎我们能否离开,甚至……关乎能否加固此地封印,完成星灵族先辈的遗愿。”
他顿了顿,看向那巨大的祭坛:“而且,你们没有感觉到吗?这里的星辰余韵虽然悲凉,却纯净浩瀚,几乎隔绝了源蚀污染。在此调息恢复,效果远比在外面提心吊胆好得多。或许,这也是我们的一场机缘。”
听到“机缘”二字,玄机子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下去:“机缘是好,可这祭坛……看着就非同小可,怕不是那么好上去的?那石碑可是说了,‘非祀者入之皆陨’!”
“星灵族并非嗜杀之族,此言多半是警示后来者莫要轻易破坏封印。我们并非带着恶意而来,相反,我们或许能助其加固封印。”林琰分析道,前世丹帝的见识让他能更客观地判断形势,“况且,我手中的星枢镜和摇光仙帝的符文与此地产生共鸣,这本身或许就是一种‘许可’或‘指引’。”
他看向北冥:“你觉得呢?”
北冥沉默片刻,缓缓点头:“直觉示警,但非绝路。祭坛之上,或有剑道可磨砺之机。”她感知到那浩瀚的星辰之力中,蕴含着一丝极致的寂灭与冰冷,与她的太阴死寂剑意隐隐有共鸣之处。
“看吧!北冥仙子都这么说了!”玄机子似乎找到了些底气,“那咱们就……上去看看?不过可得万分小心!”
计议已定,三人不再犹豫,迈步走向那巨大的星殒祭坛。
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祭坛的宏伟与压迫感。每一层台阶都高耸如山岳,其上雕刻的星辰符文古老而复杂,许多甚至连林琰都未曾见过,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法则之力。空气中弥漫的星辰余韵也越发浓郁,吸入一口,都感觉仙魂仿佛被洗涤了一番,方才消耗的仙元竟在快速恢复。
“好精纯的星辰之力!虽然沉寂,但层次极高!”林琰惊叹,同时全力运转《九转冰魄诀》和星辰引气法门,贪婪地吸收着这股力量,弥补自身损耗。北冥和玄机子也各自运转功法,受益匪浅。
踏上第一层祭坛,并无异常发生。只有脚步落在冰冷石阶上的回响,在空旷的死寂空间中显得格外清晰。
三人小心翼翼,一步步向上攀登。每一层祭坛的星辰符文似乎都有所不同,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庞大无比、玄奥异常的封印大阵。林琰凭借丹帝的见识和星枢镜的感应,勉强能辨认出一些皮毛,心中对星灵族的阵法造诣钦佩不已。这等手笔,已然超越了寻常仙帝的层次,近乎于道了。
攀登过程异常顺利,想象中的阻碍和考验并未出现。仿佛这祭坛默认了他们的到来,或者说,林琰身上的星辰气息成为了通行证。
终于,他们登上了第九层祭坛,也是最高、最广阔的一层。
祭坛顶端,景象更是令人震撼。无数巨大的星辰残骸悬浮在头顶,缓缓旋转,仿佛触手可及。那些破碎的星辰表面,还残留着恐怖的能量冲击痕迹以及暗紫色的腐蚀斑块,无声地诉说着当年那场战争的惨烈。而在祭坛最中心的地面上,刻画着一个无比复杂、直径超过百丈的巨型星图!
星图由不知名的银色金属勾勒,镶嵌着无数细碎的、散发着微光的星辰宝石,构成一片缩小的宇宙星空。而在星图的几个关键节点上,则矗立着几尊残破的、由某种星光水晶雕琢而成的人形雕像。这些雕像与林琰他们在古窟中见过的星灵族遗骸类似,但更加高大,姿态各异,或指天,或划地,或结印,仿佛在共同维持着某种仪式。它们身上布满了裂痕,许多甚至残缺不全,但依旧散发着微弱而坚定的光辉,与整个祭坛、与上方的星辰残骸遥相呼应,共同构成了这旷世封印的核心。
而林琰手中星枢镜和识海符文的共鸣源头,正是来自于那星图的正中央!
那里,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悬浮着一团拳头大小、不断变幻形态的、朦胧的星光!这团星光纯净无比,散发出远超周围星辰余韵的本源气息,它缓缓跳动,如同一个沉睡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引动着整个祭坛的封印之力随之起伏。
“这是……星辰核心?不,是比星辰核心更本源的……某种星魂精粹?”林琰瞳孔微缩,感受到那团星光中蕴含的磅礴而纯净的力量,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消散的灵性!
这团星魂精粹,似乎是整个星殒祭坛封印的能量中枢之一,也是维持那些星灵族雕像最后灵光不灭的关键!
然而,林琰敏锐地察觉到,这团星魂精粹的光芒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变得黯淡,其跳动的频率也似乎比正常状态要微弱一丝。若非他感知敏锐,又有星枢镜和帝级符文双重感应,几乎无法察觉。
“封印的力量……在缓慢流逝?”林琰心中一沉。联想到外面那源初之恶的活跃,甚至能布置陷阱引诱他人,显然这万古封印并非完美无缺,而是在时光和源蚀之力的双重侵蚀下,逐渐出现了松动。
那石碑上“请燃星火,固封印”的请求,此刻有了最直观的印证!
“林兄,你看那边!”玄机子忽然指着不远处一尊相对完整的星灵族雕像下方。
林琰和北冥循声望去,只见那雕像底座上,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散落着几件物品。
一件是破碎的、如同罗盘般的器物碎片,与他们之前见过的星晷碎片同源,但更大一些,上面刻满了更加复杂的星轨。 另一件则是一枚黯淡的、巴掌大小的水晶棱柱,内部似乎封存着一缕跳跃的火焰虚影。 最后,则是一卷非丝非帛、闪烁着星辉的卷轴,静静躺在那里,仿佛等待了无数年。
林琰心中一动,走上前去。他先是仔细观察了一下那尊雕像,雕像的面容模糊,却透着一股决绝与坦然,它的一只手向前伸出,似乎正指向那几件物品。
“这似乎是……留给后来者的?”林琰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卷星辉卷轴。
卷轴入手冰凉,材质非凡。他尝试将其打开,卷轴表面立刻流淌起璀璨的星光,一行行由纯粹星光凝聚的文字浮现而出,并非星灵族文字,而是直接表达意念的精神信息,涌入林琰的脑海:
“后来者,无论你因何至此,能至祭坛核心,即与星辰有缘,得享星灵余泽。” “吾乃星灵族大祭司‘曜’,亦是此‘周天星斗封魔阵’最后一位主持者。” “源恶之力,腐蚀万界,吾族举族献祭,以星辰为基,血脉为引,终将其主体镇封于此海眼之底。然,源恶不死不灭,其力无时无刻不在侵蚀封印,更有其部分意识散逸在外,伺机反扑。” “吾等残念与星魂精粹相合,维持阵法核心,然终有尽时。感星魂精粹日渐黯淡,封印之力徐徐流失,万载之后,恐有大祸。” “特留此卷,及‘万象星晷’核心碎片一枚,‘星火神髓’一缕,赠予有缘之后来者。” “若愿助吾族加固此间封印,可参悟此卷中所载‘星火燃髓术’,引‘星火神髓’入体,以自身仙元与神魂为柴,点燃星火,注入中央星魂精粹,可助其焕发生机,强固封印百年。然,此法极耗本源,慎之!” “若不愿,或力有未逮,可取走星晷碎片与神髓,此物乃操控部分星辰禁制、乃至寻找其他星灵遗迹之关键,或可助你等离开此地。唯望将来若有所成,勿忘此地,施以援手。” “星辰在上,佑我传承不灭——曜,绝笔。”
信息流淌完毕,卷轴上的星光文字缓缓消散。
林琰沉默了。北冥和玄机子也通过林琰的分享,得知了卷轴的内容,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选择摆在了他们面前。
一是冒险相助,修炼那“星火燃髓术”,点燃自身本源去加固封印,但代价巨大,甚至可能损伤道基。二是取宝离开,这显然更安全,但意味着对此地封印的松动袖手旁观,一旦源初之恶彻底破封,其后果不堪设想。那仙帝级的邪恶意志,绝非仙界苍生之福。
玄机子脸上露出挣扎之色,张了张嘴,似乎想建议拿东西走人,但看了看那悲壮的祭坛和星辰残骸,话又咽了回去,只是叹了口气。
北冥则看向林琰,清冷道:“你做决定。若需剑护法,我在。”
林琰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团跳动的星魂精粹,又看向手中卷轴,以及那枚被称为“星火神髓”的水晶棱柱和那块更大的星晷核心碎片。
前世身为至尊丹帝,他并非滥好人,但也深知能力越大,责任越重的道理。更何况,此事关乎仙界安危,某种程度上也与他追寻万象星晷、对抗源蚀之力的目标一致。
而且,他隐隐感觉到,这“星火燃髓术”对他而言,或许并非完全是坏事。他的冰魄神珠本源极寒,与星辰之火看似相克,实则阴阳互济,若能巧妙平衡,未必不能借此淬炼本源,甚至加速修复冰魄神珠。其中风险巨大,但机遇也同样存在!
更重要的是,那星晷核心碎片和“星火神髓”显然是极其珍贵之物,星灵族大祭司曜留下此卷,虽有请求,却也光明磊落,将选择权交给了他们。这份胸怀,值得敬重。
沉吟片刻,林琰眼中闪过决断之色。
“源初之恶,乃万界之敌。今日若置之不理,他日其破封而出,我等亦难逃劫数。既然遇上了,又承了星灵族的情,得了此地喘息之机,岂能一走了之?”林琰的声音平静却坚定,“这‘星火’,我燃了。”
“林兄!”玄机子惊呼,欲言又止。
北冥看着林琰,美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光芒,最终只是轻轻点头:“好。”
林琰不再犹豫,先是拿起那枚“星火神髓”和星晷核心碎片,小心收好。然后盘膝坐在那尊星灵族大祭司曜的雕像之下,缓缓展开了那卷记载着“星火燃髓术”的星辉卷轴。
刹那间,更为浩瀚复杂的信息涌入他的识海……
与此同时,在无尽遥远,超脱于仙界之上的神界某处,一座被无尽神光与丹气笼罩的宏伟神殿内。
一位身穿暗金龙纹神袍、气息渊深如狱、面容俊朗却带着一丝阴鸷的男子,正闭目端坐于一座巨大的神鼎之前。鼎中神火熊熊,似乎在炼制着什么。
忽然,他眉头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缓缓睁开双眼,眼中仿佛有宇宙生灭、星辰崩毁的景象一闪而逝。
他指尖掐动,似乎在推演着什么,喃喃自语:“奇怪……方才似乎感应到一丝极微弱的、令人厌恶的星辰净化之力……在某个被遗弃的角落泛起涟漪?还与一丝……熟悉的冰冷气息交织?”
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师尊……是您留下的后手,还是哪个不开眼的,又触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呢?”
“罢了,蝼蚁之挣扎,徒增笑耳。待本尊这炉‘万噬魔心丹’功成,便是彻底炼化那老家伙最后一点丹道本源,冲击神尊之境之时到……”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眼前的神鼎,眼神变得无比炽热和贪婪,将方才那一丝微弱的感应抛诸脑后。
神殿再次陷入沉寂,唯有神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那若有若无、令人心悸的魔丹气息,缓缓弥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