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之内,光线晦暗,空气凝滞,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气味——既有经年不散的药草辛香,又混合着某种腐朽枯败的尘埃味,最深处,还隐约透出一丝令人心悸的甜腥,那是顶级毒物残留的痕迹。
三人屏息凝神,仙元暗运,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洞口被玄机子临时布下的阵法勉强封住,隔绝了外界滔天的煞气与轰鸣,但也将他们困于此地。
洞府并不大,陈设简陋,只有一张石床,一个丹炉,一个摆放着各种瓶罐罐的木架(大多已经腐朽),以及中央那座石台。石台上,一具漆黑的骨骸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势,骨骸并非洁白,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琉璃彩色,仿佛被无数种剧毒浸染、淬炼过万年,至今仍散发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危险气息。这便是五万年前叱咤风云,亦正亦邪的毒手药帝——萧冥。
骨骸前方的石台上,散落着几枚颜色暗沉、材质不明的玉简,一尊巴掌大小、三足双耳、刻满毒虫纹路的黑色小鼎,以及一枚看起来平平无奇、却吸引了林琰全部注意力的暗紫色令牌。
那令牌上,刻着一个扭曲的、仿佛由阴影构成的“蚀”字!与之前暗殿杀手魂器上的气息同源,但更加古老、深邃!
林琰的心猛地一沉。果然!毒手药帝萧冥,与暗殿,与那源蚀之力,有着极深的关联!
他没有贸然触碰任何东西。一位药帝的埋骨之地,尤其是以毒证道的药帝,其临死前的布置绝非等闲。他目光扫过地面,发现石台周围的地面上,用极其细微的粉末勾勒着无数几乎看不见的纹路,构成一个极其复杂阴毒的复合禁制,将石台完美地保护起来。一旦触发,恐怕比外面的万魂蚀骨阵更加可怕。
“乖乖……这老毒物,死了都不让人安生。”玄机子也看出了门道,擦着冷汗,不敢靠近。
北冥则持剑立于洞口方向,警惕着外部可能发生的变故,同时也分出一丝心神关注着洞内。
林琰沉吟片刻,并未尝试破解那地面禁制。他目光再次落回萧冥的骨骸之上,尤其是那双手指骨,其中一截指骨的颜色似乎与其他部位略有不同,更加深邃,并且指向一个特定的方向——那尊黑色小鼎。
他心中微动,运转冰魄神珠,一丝极细微、极纯粹的冰魄仙元缓缓探出,并非攻击,而是带着一种温和的、探寻的意味,小心翼翼地点向那截特殊的指骨。
当冰魄仙元触及指骨的瞬间,异变发生!
那截指骨骤然亮起微弱的幽光,一道残存的神魂印记被触发,化作一道模糊不清、面容扭曲痛苦的老者虚影,悬浮于骨骸之上。那虚影发出沙哑、断续,却充满了不甘与怨毒的声音,直接响在三人的识海之中:
【后来者……能触发此印,证明你非莽撞之辈,且身负极寒或净化之力……很好……】 【吾乃萧冥……一生痴迷丹毒之道,欲以毒窥天,以药证帝……然,误信谗言,被‘蚀殿’所诱,接触‘源蚀’之力,以为可借此攀升至高之境……可笑!可笑至极!】 【此力诡异歹毒,远超想象!非但难以掌控,反遭其噬,道基污染,神魂渐腐……吾虽借万毒勉强压制,然已回天乏术……】 【蚀殿……所求甚大!彼等并非简单利用源蚀,而是欲以其为引,结合上古邪阵,血祭亿万生灵,打开真正的‘蚀源之门’,接引门后恐怖存在降临,重塑仙界秩序!吾不过是他等计划中一枚棋子,一件试验品!】 【门外那颗‘星辰核心’,乃吾故意污染,并以万魂蚀骨阵封镇,既为延缓其被蚀殿所得,亦为警示后来者!】 【吾时日无多,于此绝地留下传承,不为复仇,只望后来者警醒,莫要重蹈吾之覆辙!石上玉简,乃吾一生丹毒精粹,包含吾研究源蚀之力特性及压制之法的心得……黑魔鼎,可炼万毒……那‘蚀’字令,乃蚀殿外围‘冥使’身份凭证,凭此或可混入其某些低级据点……慎用之!】 【若有可能……毁掉那颗被污染的核心……绝不可让其落入蚀殿之手……否则……仙界……危矣……】
声音到此,戛然而止,那虚影剧烈波动一下,彻底消散无形。
洞府内一片死寂。
林琰、北冥、玄机子三人心中皆掀起惊涛骇浪!
蚀殿!这才是暗殿真正的名字?他们竟然疯狂到要打开蚀源之门,接引门后的恐怖存在?而毒手药帝萧冥,竟曾是其中的一员,最终却成了弃子和试验品!
这信息太过震撼,揭示了暗殿真正目的的冰山一角,其疯狂与可怕程度,远超世人想象!
良久,玄机子才咽了口唾沫,干涩道:“蚀殿……开门……这帮疯子……他们是想拉着整个仙界一起陪葬吗?!”
北冥握剑的手青筋暴起,眼中寒芒更盛。
林琰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动。他看向石台上的物品,眼神变得无比复杂。萧冥留下的,是一份沉重的遗产,更是一个巨大的责任和陷阱。
他仔细回想萧冥残念的话语,特别是关于地面禁制和那枚“蚀”字令的提示。显然,萧冥并非真想杀死所有后来者,而是设置了一个考验。只有足够谨慎、并且身负特定力量(如冰魄之力)的人,才能安全取得传承,并了解到真相。
他再次运转冰魄仙元,这次更加小心,如同丝线般探向地面那些几乎看不见的毒粉纹路。果然,当冰魄仙元以一种特定的频率波动触及某些关键节点时,那些毒粉纹路微微一亮,随即悄然沉入地面,消失不见。石台周围的危险气息瞬间消散。
禁制解除了。
林琰走上前,先是郑重地对萧冥的遗骸行了一礼。无论其生前如何,其最终的醒悟与警示,值得这一礼。
然后,他才将石台上的三样东西拿起。
首先是那几枚玉简。神识沉入,海量的信息涌入脑海,全是关于各种奇毒、绝毒、以及以毒炼丹、以丹克毒的精妙法门,其思路之奇诡,手法之精妙,令林琰这位前世丹帝都为之惊叹。更重要的是,其中确实详细记录了萧冥对源蚀之力的研究成果,包括其侵蚀特性、对不同能量和物质的反应、以及数种暂时压制或延缓其侵蚀的丹方和秘术!虽然无法根治,但价值无可估量!
接着是那尊黑色小鼎——黑魔鼎。入手沉重冰凉,鼎内自成空间,蕴含着极强的毒炼法则,是一件品阶极高的毒道至宝。
最后是那枚暗紫色的“蚀”字令。令牌入手阴冷,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冥”字,代表着萧冥曾经的身份。林琰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着一丝特殊的源蚀波动,如同一个识别信号。
将东西收好,林琰目光再次落在那具琉璃彩骨上。他注意到,在骨骸盘坐的姿势下,压着一个极其隐秘的、用特殊药液书写的符号。那符号,同样是混沌神纹,意思是——“祭”、“眼”、“叛”。
祭?眼?叛?
林琰眉头紧锁。这是萧冥留下的最后提示?是指蚀殿的计划需要“祭品”和“眼睛”?还是指他自己曾是“祭品”和监视的“眼睛”,最终“背叛”?
信息残缺,难以解读。但无疑再次印证了蚀殿计划的恐怖。
“外面动静好像小了点。”北冥忽然开口,侧耳倾听着洞口的动静。
玄机子也凑到洞口阵法前探查,脸色一变:“不好!那帮家伙好像暂时压制住了毒雾和煞气爆发,正在联手轰击塌陷的岩石!快堵不住了!”
林琰眼神一凛。必须立刻离开!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洞府,最终停留在那尊黑魔鼎上。根据萧冥的传承记载,此鼎似乎有一项特殊功能……
他迅速掐动法诀,按照玉简中记载的方法,将仙元注入黑魔鼎。小鼎嗡鸣一声,鼎盖开启,散发出一股强大的吸力,并非针对实物,而是针对此地弥漫的毒瘴、怨念以及……那具琉璃彩骨中残留的精华!
只见丝丝缕缕的彩色毒气和残存的魂力从骨骸中被抽出,纳入鼎中。那具屹立五万年的骨骸,终于缓缓化作一堆齑粉。而黑魔鼎的气息则更加幽深了一分。
“你这是?”玄机子一愣。
“不能留下任何痕迹,尤其是那具骸骨的特征。”林琰沉声道,“否则蚀殿很快就能查到是萧冥的传承现世,我们会成为众矢之的。”
他操控黑魔鼎,又将洞府内所有可能残留他们气息和痕迹的地方都仔细清理了一遍。
做完这一切,他来到洞府最深处的一面岩壁前。根据萧冥残念中隐含的提示和玉简中的零星记载,这里应该还有一条极其隐秘的逃生通道,是萧冥当年为自己准备的最后退路。
他手掌按在岩壁上,冰魄仙元以一种独特的毒功运转方式注入。
岩壁无声无息地融化开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后面是一条狭窄向下、不知通往何处的隧道,从中吹出阴冷的地底寒风。
“走!”
三人毫不犹豫,依次钻入隧道。
就在他们进入后不久,洞口处的阵法轰然破碎!
冥老、赤阳仙王、神秘剑修以及李道一等人冲了进来,却只看到一座空荡荡的洞府,以及石台上那一小堆彩色的骨粉。
“人呢?!”冥老神识疯狂扫荡,却找不到任何踪迹,气得暴跳如雷,“竟然还有密道!”
赤阳仙王目光落在那些骨粉上,伸手虚抓一把,仔细感应,脸色微变:“好恐怖的毒性残留……这骸骨主人生前必是一位极其可怕的毒道大家!”
神秘剑修则默默走到石台前,看着空荡荡的台面,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随即身影缓缓淡去,再次消失。
李道一紧握长剑,看着那条被重新封闭的隧道方向,目光复杂,最终冷哼一声,转身离去。他此行任务失败,必须尽快将“蚀殿”之事禀报仙宫。
冥老发泄一通后,也冷静下来,阴沉着脸,仔细探查着洞府内的每一寸空间,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堆骨粉旁,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被忽略的暗紫色印记上——那是“蚀”字令曾经放置时,残留的一丝极淡的源蚀气息。
“蚀令……被拿走了……”冥老眼中闪过诡异的光芒,“很好……无论你是谁,拿了蚀令,就休想再摆脱我蚀殿的追踪!”
他发出阴冷的笑声,身形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只剩下赤阳仙王,看着空荡荡的洞府和那条找不到开启方法的密道,脸色铁青,最终也只能不甘地怒吼一声,化作火光冲天而起,击穿头顶岩石离去。
地下隧道中,林琰三人正快速前行。
林琰忽然心有所感,取出那枚“蚀”字令,只见令牌表面那道“蚀”字纹路,正微微散发着热量,一闪即逝。
他眉头缓缓皱起。
这令牌,恐怕不单单是身份凭证那么简单。
更大的风波,似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