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潮退去的瞬间，林观鹤后颈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阴寒的风裹着腐叶味灌进衣领，他下意识将顾清欢往怀里带了带——小姑娘的手指还攥着他衣角，发顶的呆毛被阴风掀得乱翘，睫毛上残留的泪珠早被吹干，正睁着湿漉漉的眼睛打量四周。
“这味儿...”阮霜的声音比洞窟里的空气还冷，她指尖搭在腰间的银针袋上，“是血祭场。
归墟教用百鬼怨气养邪灵的地方。“
林观鹤低头，地面暗红色的符文正随着呼吸般的节奏明灭，像被剖开的血管。
他叼着的草茎突然在嘴里发苦——系统提示音刚在脑海里蹦出“归墟核心”四个字时，他就猜到会是这种腌臜地儿，可真站在这里，后槽牙还是忍不住磨了磨。
“哥，石头在抖。”阮雪突然拽他袖口。
话音未落，地面符文“轰”地炸开刺目红光。
林观鹤瞳孔骤缩，将顾清欢往阮霜怀里一推，反手抽出桃木剑——但那些从石壁里钻出来的黑影不对劲儿，骨刀上的锈迹泛着虚浮的青，鬼兵的脸像被水浸过的画，五官正融成黏糊糊的墨团。
“幻象！”他大喊一声，同时咬破指尖在眉心点了道血印。
破妄眼的符咒在眼底炸开金光，果然看见那些鬼兵脚下缠着灰黑的怨气线，像提线木偶似的被某种力量操控着。
顾清欢刚被阮霜揽住腰，就见林观鹤抄起雷符拍在地上。“咔！”青紫色的雷霆顺着符文窜出去，鬼兵们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像被戳破的肥皂泡，“噗”地散成一团黑雾。
“哇...”阮雪扒着阮霜的肩膀探出半张脸，软乎乎的声音里还带着颤，“哥哥的雷符好——”
“嘘。”林观鹤突然竖起食指。
洞窟的震动不知何时停了，空气里却多了股焦糊味。
他盯着石壁上刚才鬼兵冒出来的裂缝，看见几缕细如发丝的黑气正顺着缝隙往外钻，像蛇信子似的舔过阮雪的鞋尖。
“霜姐。”他转头看向阮霜，“麻烦把你那半页《阴阳脉诀》借我。”
阮霜没说话，只是从袖中摸出泛黄的纸页。
林观鹤接过来时，瞥见她指节泛着青白——刚才在九门里烧书时，她大概被余火烧到了。
“清欢，捂好耳朵。”他把纸页折成纸鹤，咬破舌尖喷了口血。
纸鹤“扑棱”一下飞起来，绕着众人转了三圈，最后“啪”地撞在石壁裂缝上。
焦糊味突然变成了檀香味，黑气“嘶”地缩回裂缝，像被烫到的虫子。
“走。”林观鹤拍了拍顾清欢的背，“前面有门。”
青铜门比想象中更沉。
顾清欢的指尖刚碰到门纹，就像被电了似的缩回来：“哥哥，我好像...在梦里见过这个。”她攥着他手腕的手在抖，“门后面有光，照得我眼睛疼。”
林观鹤低头，看见她眼尾泛红，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
他伸手揉了揉她发顶的呆毛：“你现在的名字是顾清欢，不是什么灵女，也不是钥匙。”说这话时，他故意用了点力道捏她后颈——这是以前送外卖时，遇到被狗追的小姑娘，他哄人的法子。
顾清欢果然吸了吸鼻子，歪头冲他笑：“观鹤鸽鸽最厉害了。”
阮雪突然“呀”了一声。
众人顺着她手指看过去，门边的石碑上刻着歪歪扭扭的血字：“信者得生，疑者成灰”。
“破阵的老套把戏。”陆星瑶嗤笑一声，鞋跟碾过地上的碎石，“吓唬三岁小孩呢？”她话音刚落，青铜门就“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黑洞洞的通道里吹出的风带着铁锈味，像有人在耳边吐气。
林观鹤盯着门缝里渗出来的黑气，突然抓住陆星瑶的手腕。
后者正要发作，却见他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敲了两下——三长两短，是他们在九门里约定的“危险”暗号。
“霜雪。”他转身看向阮氏姐妹，“你们在门口布个镇魂阵。
用阮雪的引魂香当阵眼，霜姐你用银针封四角。“他从口袋里摸出把铜钱，”这是之前镇灵局给的五帝钱，压阵脚。“
阮霜接过铜钱时，目光在他腰间的桃木剑上顿了顿——剑鞘上的纹路不知何时亮了起来，像有活物在里面游动。
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拉着阮雪退到门边。
“清欢，星瑶。”林观鹤把顾清欢的手塞进自己掌心，另一只手搭在陆星瑶肩膀上，“跟紧我。”
通道比想象中深。
林观鹤数着步数，走到第七步时，脚底下突然传来空洞的回响——他猛地拽着两人往旁边一扑，身后的地面“轰”地塌陷，露出下面密密麻麻的骨钉。
“靠。”陆星瑶摔在地上，发梢沾了块血渍，却笑得眼睛发亮，“比我家地下车库的防盗系统还狠。”
顾清欢缩在林观鹤怀里，手指抠着他后背的衣服：“哥哥，前面有...有好多脸。”
林观鹤抬头，三岔路口的三个方向各飘着张纸人面具。
左边写“信”，中间写“梦”，右边写“血”。
纸人的眼睛是空的，风灌进去时，发出“呜呜”的哭声。
“归墟教的仪式路数。”他摸出三张黄符，“每张路贴一张，看反应。”
黄符刚贴上去，“信”之路的符纸突然烧了起来，火苗是诡异的蓝色；“梦”之路的符纸开始渗水，墨迹晕开成模糊的人脸；只有“血”之路的符纸，在接触地面的瞬间，符文里渗出了黑血。
“选中间。”林观鹤把烧了一半的“信”符纸踢到边上，“蓝色火焰是迷魂香，渗水墨是幻觉，黑血...啧，怕不是要拿我们当祭品。”
陆星瑶挑眉：“你怎么知道中间的没问题？”
“清欢刚才说看见脸了。”林观鹤蹲下来，用剑尖挑起“梦”之路上的符纸，“她的眼睛最干净，能看见脏东西在怕什么。”他转头冲顾清欢笑，“对吧？”
顾清欢被他看得耳尖发红，小声说：“那些脸...看见我就吓跑了。”
三人刚踏进“梦”之路，身后突然传来阮雪的尖叫。
林观鹤猛地回头，就见青铜门正在闭合，门缝里伸出无数青灰色的手，抓向阮霜的脚踝——她刚才布置的镇魂阵不知何时被破了，引魂香的火星在风里乱蹿。
“霜姐！”阮雪哭着去拉阮霜的手，却被一只手直接甩进旁边的石凹里。
阮霜咬着牙，银针“唰”地射向那些手，每根银针都钉着张扭曲的人脸。
“走！”她抬头冲林观鹤喊，“我撑得住！”
林观鹤的桃木剑突然“嗡”地一声出鞘，剑身上的纹路亮得刺眼。
他刚要冲回去，顾清欢却拽住他：“哥哥，门后面...有光在等我们。”
她的眼睛里映着某种古老的光，像星辰坠进潭水，“阮姐姐说过，要相信你。”
林观鹤的喉结动了动。
他摸出张护身符塞进顾清欢手里，又扔给陆星瑶一张：“跟着清欢，别掉队。”
然后转身冲向青铜门，桃木剑在掌心发烫，像在催促他砍断那些恶心的手。
等他再回头时，顾清欢和陆星瑶已经走进了“梦”之路的黑暗里。
通道深处传来顾清欢的声音，带着点鼻音，却很清楚：“哥哥，我们在前面等你。”
林观鹤砍断最后一只手时，青铜门“砰”地合上了。
他靠着门滑坐在地，摸出根烟点上——火光照亮了脚边的血渍，是阮霜刚才被抓伤的。
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检测到归墟核心能量波动，距离邪神复苏剩余...71小时59分。”
他掐灭烟，站起身。
桃木剑自动飞回剑鞘，剑纹还在发亮，像在指引方向。
“来了。”他对着黑暗里笑了笑，叼着草茎往“梦”之路走去，“老子倒要看看，你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通道尽头的石室比想象中宽敞。
顾清欢正蹲在角落，用枯枝在地上画小鸭子；陆星瑶靠在石壁上擦匕首，刀刃映着她上扬的嘴角；而石壁上，不知何时多了幅壁画——九个门户，第五门的封印正在裂开，门后站着个穿红裙的女人，和顾清欢有七分相似。
林观鹤推门进来时，顾清欢蹦起来扑进他怀里：“哥哥，这里有糖！”
她举着块草莓糖，糖纸已经被揉皱了，“是从石壁缝里掉出来的。”
林观鹤接过糖，塞进嘴里。
甜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他听见石壁深处传来低语，像很多人在同时说话，却只有一句清晰：“钥匙，该回家了。”
他低头，看见顾清欢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