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光怪陆离的破碎流光,比来时更加狂暴混乱。
时间感彻底消失,只有无边的痛苦和身体被撕扯的濒死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砰!
身体重重砸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本就濒临崩溃的身体彻底散架,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
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刻,鼻腔里涌入的,是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硝烟味、血腥味,还有…一丝微弱的、带着焦糊味的泥土气息。
不是昆仑的雪。
是人间的土。
意识沉浮在粘稠的黑暗里。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身体的感觉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灵魂被撕裂后残留的、空洞的剧痛。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刺破了黑暗。
不是视觉的光。
是声音。
“…脉象…乱…邪气入髓…圣人血脉…枯竭…” 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从极遥远的水底传来。
“…八岐神魂…暂时蛰伏…但根未除…傩玉…护住了心脉…” 另一个声音更冷硬些,带着金属的质感,是萧媚。
“…獬豸印共鸣…强行撕开空间…脏腑移位…经脉寸断…” 苍老的声音更沉重了。
黑暗的潮水似乎退去了一些。沉重的眼皮像灌了铅,用尽全身力气才撬开一道缝隙。
刺目的白光瞬间涌入,刺得眼球生疼。模糊的视野里,是晃动的人影和一片惨白的顶棚。
浓烈的消毒水味混合着血腥和草药苦涩的气息,霸道地钻进鼻腔。
是病房,异管局最高级别的特护病房。
墙壁是加固的合金板,上面流转着微弱的符文光芒。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衫、须发皆白的老者正俯身查看,枯瘦的手指搭在我的腕脉上,眉头拧成一个死结。
是玄武真人。
他旁边站着萧媚,一身黑色制服笔挺,颈间缠着厚厚黑丝巾,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那双深井般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
我试图动一下手指,钻心的剧痛瞬间从右臂蔓延至全身,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体内攒刺。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连一声痛呼都发不出。
“别动。”玄武真人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手指微微用力,一股温厚却极其霸道的纯阳真气顺着腕脉涌入,强行压下体内翻腾的剧痛和乱窜的残余邪气。
“你的身体…现在就是一具勉强拼凑起来的破瓦罐。再乱动,神仙难救。”
他的真气所过之处,剧痛稍缓,但也让我更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的糟糕状况。
五脏六腑像是被震碎了又重新黏合,处处是淤塞和裂痕。
经脉更是惨不忍睹,多处断裂、萎缩,如同被野火燎过的枯藤。
右臂沉重麻木,灼痛感被强行压制在深处,像一头蛰伏的凶兽。
最糟糕的是丹田气海,曾经流淌着精纯圣人血脉之力的地方,此刻空荡荡一片死寂,只有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金色气息,如同游丝般缠绕在傩神遗玉周围,顽强地维系着最后一点生机。
“昆仑墟…” 我挣扎着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每说一个字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通道彻底崩塌。归墟投影消失。祭坛核心湮灭。”萧媚的声音平板无波,像在念一份冰冷的报告。
“侍神宗在昆仑墟的根基被摧毁。静炎确认死亡。但…污秽地脉已经形成,昆仑山…废了。”她顿了顿,冰冷的视线落在我那条被绷带层层包裹、依旧隐隐透出黑红邪气的右臂上。
“你体内的‘东西’,暂时安静了。但它是怎么和祭坛力量冲突、最终湮灭核心的…异管局需要详细的报告。”
报告?
我扯了扯嘴角,牵动脸上干裂的伤口,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
脑子里只有祭坛湮灭时的空间震荡、八岐的咆哮、还有归墟漩涡那贪婪的注视。
报告?拿什么写?
“其他人…” 喉咙火烧火燎。
“秦岳燃尽本命剑元,强开临时通道,伤了根基,在隔壁静养,没有性命之忧,但…剑道之路,恐难复旧观。”玄武真人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惋惜和疲惫。
“袁宝和陈铁山伤势虽重,多是硬伤,有妙音谷的灵药吊着,死不了,正在恢复。林小曼受了惊吓和轻微内伤,无大碍。”
死不了…还好。
悬着的心稍微落下一点,随即又被巨大的疲惫和体内翻江倒海的痛楚淹没。
“甲子荡魔日…”我喘息着,吐出最关键的问题。
病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萧媚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那深井般的眼底,终于翻涌起一丝难以掩饰的沉重和…冰冷刺骨的杀意。
玄武真人搭在我腕上的手指也猛地一颤,温厚的纯阳真气都出现了瞬间的紊乱。他缓缓直起身,苍老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刻满了忧虑。
“就在明天。”萧媚的声音像是从冰窟里捞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森森寒气。
“侍神宗…疯了。昆仑墟被毁,他们最后的底牌没了。现在,是最后的反扑。”
她走到病房角落的控制台前,手指在光屏上快速滑动。
墙壁上巨大的合金板无声滑开,露出后面一整面墙的监控屏幕。
屏幕上是人间炼狱。
不再是某个城市,而是整个华夏大地的缩影。
无数分屏疯狂闪烁,传递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绝望画面。
城市在燃烧。
巨大的魔影在摩天大楼间肆虐,利爪挥过,钢筋混凝土如同纸糊般破碎。
街道上,失控的汽车撞成一堆堆燃烧的废铁,惊慌的人群如同蝼蚁般奔逃,随即被从下水道涌出的、或是从阴影里扑出的、奇形怪状的魔物撕碎、吞噬。
哭喊声、爆炸声、魔物的嘶吼声混杂在一起,透过屏幕都让人头皮发麻。
乡村在沦陷。
宁静的田野被污秽的血色浸染,庄稼枯萎,河流变成粘稠的黑红。
古老的祠堂被推倒,封印的邪物破土而出,裹挟着被魔化的村民,如同潮水般涌向邻近的城镇。
山林间,妖气冲天,沉寂多年的老妖巨魔纷纷现身,驱使着被魔化的野兽,形成一股股毁灭的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