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嫔的话也算开门见山,陵容见状,也不绕圈子。
轻轻喝了一口茶,微笑道:“说的也是,皇上登基也有五六年了,你在这也守了这么久,难得的。本宫入宫这是这么久,几年风霜,还得感谢姐姐多次在暗中指点迷津呢!”
这更是直接,点破她们几年里的暗中往来。
裕嫔没有立刻搭话,只是微笑不变,眼神轻轻一瞧陵容左右,陵容撇了撇茶沫。
“无妨,都是本宫亲近之人,裕嫔既然来请安了,有什么话也不妨直说。”
裕嫔失笑:“贵妃娘娘素来爽快,那嫔妾也只好直言了,王府的日子并不清闲自在,最可怕的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当年,嫔妾难得见还有娘肯为我们母子说话自当亲近。”
她也端起茶盏来,细细品味,忽地又见案上的自己吩咐布置的红梅依旧还在,不由得敛下的眼神。
继续说:“如今,后宫是贵妃娘娘的天下,扪心自问,嫔妾也襄助过娘娘多次了,娘娘也的确需要嫔妾。嫔妾想要的,并不会僭越,只是想和每一位嫔妃一样,入宫而已。”
陵容看着她,少了稍许笑容。
“你说的不错,可宫中并不太平安宁,何况在这,裕嫔你可以带着五阿哥平安一生,远离纷争,难道不好?进了宫,难免要争斗,本宫还真是于心不忍。”
裕嫔明白这是在问自己究竟是何目的,可自己的目的,又岂是一言半语能说明白的。
“贵妃娘娘。”
她含笑一唤,目光透过窗户,看向了西边,笑得意味深长。
“娘娘知道,这栖梧苑曾经是谁住过的地方么?是废后,乌拉那拉宜修。而西边儿,就是璇嫔现在住的蘅清苑,可是纯元皇后的住所。”
陵容唇畔的笑减了几分,栖梧苑,多好听的名字,多好寓意。
“本宫还以为,这是从前哪位宠妃的住所呢,真是意外。”
裕嫔将视线投在这苑中,略有几分怀念的模样。
“是啊,意外总是那么多,那么令人措手不及。曾经,皇上也那样珍视宠爱废后,将这栖梧苑作为她的住所,可后来,纯元皇后入府为嫡福晋,她喜欢雅致清幽的地方,皇上便给了蘅清苑。”
说到这,裕嫔微微回神了些,看向了已经蹙眉的贵妃。
“可是先皇后身子不好,性子柔软不能理家,我们若要请安议事,也总是坐在这里的。一直到皇上登基,册立皇后嫔妃。”
她笑了笑:“最后,这里只剩嫔妾一个人守着偌大的王府,不,现在是行宫了。过去的记忆一遍遍在眼前,好像嫔妾永远只是个庶福晋,还过着从前的日子。贵妃娘娘,嫔妾可不愿一生都这样。”
陵容贪婪地听着她讲述从前皇帝、先皇后和宜修的只言片语的故事,或许从这些碎片中,自己能得到有用的东西。
眼下太棘手的问题,都是因过去从未解决的问题延伸而来的,只有回到过去,才能拔出根源。
“裕嫔,本宫倒是对过去的王府故事很感兴趣。”
裕嫔抬眸:“娘娘喜欢听,可这二十多年的故事太多太长了,短短几日怎么说得完呢?嫔妾若能时常伴随娘娘身旁左右,娘娘想知道什么,就能知道什么。”
这便是明晃晃的交换了,可是这样一个人,陵容并不想把她弄回宫里,自找麻烦。
更何况,如今该是她求自己,是她着急,心理博弈,就算自己忌惮璇嫔,忌惮皇上让自己住在曾经宜修住的地方,也决不能显露。
轻轻放下茶盏,淡淡神色道:“无妨,就这几日也够了。本宫今日陪着皇上用膳也起早,有些累了,裕嫔,你先去璇嫔处坐吧。午后,再来陪本宫说话。”
冬雪在一旁眨眨眼,娘娘不怕璇嫔与裕嫔合作么?
裕嫔见贵妃如此沉得住气,便更知寻常手段是不管用的,和这样的聪明人合作,耍心眼已经再无必要了。
施施然起身,福了福身,却并不着急走。
“娘娘劳累,嫔妾走前还有一句话告诉娘娘,嫔妾并不是单纯娘娘所想和外界传闻的那些原因留在王府里的。”
这句话的确引起了陵容的好奇,便由着她说。
裕嫔一抬手,轻点那案上的红梅,忽然绽放了一个极其莫名其妙的笑来,像是在笑陵容蠢。
“娘娘知道,红梅是纯元皇后最爱之物,不止是这个,琵琶、蘅清苑,这里保存好的一切都是她喜爱的,而嫔妾的住所离先皇后的小供堂最近。这王府里从前她的一切,都需要嫔妾来静心打理维护,不得有一丝差别!”
她轻轻一扬眉,像在看好戏一样。
“娘娘难道不疑惑这么多年了,皇上为何不为这位大清堂堂正正的皇后祭奠,甚至那紫禁城里只供奉了一个神位,连一幅画像都没有么?”
陵容道:“本宫不知。”
裕嫔几乎是咬着牙笑着说的:“因为,皇上根本就不愿意让纯元皇后超脱,不愿她投胎转世,要她的魂魄永远留在这座王府里,只做他最钟爱的福晋柔则!而非皇后,纯元呐!”
说出这个不得不憋了多年的秘密,裕嫔自顾笑了两声,随即便笑不出,不由得深吸一口大气,又痛痛快快地吐了出来。
陵容心中一动,起身走到了她面前:“这是无稽之谈,人死后如何,谁又能得知?”
“可是皇上愿意信!”
裕嫔扯唇而笑,用鼻间出来的轻嗤,显然她也不信这个。
“皇上深爱福晋,自然不肯她离去,即便是死了,也、不、能、走。”
她的话到最后轻而幽微,一双柔和如菩萨的眸子忽地像变暗了许多,直勾勾的盯着陵容瞧,轻轻的颤动。
陵容背后兀的发凉,不合理的东西就是原因,她似乎一下就明白了一切的谜团背后的可能真相。
是他!一切,都是他!
见贵妃不说话,裕嫔知道她已经反应回过来了,顿时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明媚,微微垂下头来。
“贵妃娘娘,所以皇上不会无缘无故要办那祭礼,更不会无故如此宠爱璇嫔。皇上除了先皇后,最在意的,就是他自己了。”
裕嫔轻轻抬眼,唇畔有凉薄和戏谑的笑意。
“无论是璇嫔还是已经故去的太后,谁有这样大的本事刻意制造那日的吉兆,让贵妃你也抓不到确凿的证据发作?”
“除非,是皇上自己设计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