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中心医院重症室的恒温系统隔绝了窗外的寒风冷雨，却散不去空气里那股混合着消毒水、血腥气和金属锈蚀的死亡气息。林小山躺在病床上，脸色在惨白床单映衬下泛着失血后的青灰。断裂的肋骨被固定着，每一次微弱呼吸都扯动肺部撕裂的痛楚，牵扯着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深潭般的眼睛却异常清亮，穿透病房虚掩的门，死死钉在走廊尽头那间特设审讯室的磨砂玻璃隔断上。隔断后面，模糊晃动着几个凝固如石雕般的身影——那是专门从省厅连夜调来的最精锐预审官，以及被束缚在审讯椅上、浑身缠满束缚带和电极贴片的李卫。
苏晓雯那只缠满渗血纱布的左手和被取出的神秘金属碎片，唐文谦胸口衣袋里那块伴随坠机而完好无损的黄铜砝码……所有线索，都如同烧红的铁链，捆死了这位滨投集团安保部门的真正头目——李卫。
“林哥，省厅的专家都折进去了！那李卫……根本是个铁疙瘩！”王猛高大的身躯佝偻着坐在病床边的硬塑料凳上，布满血丝的独眼裹着纱布，左臂打着石膏挂在胸前，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灌了两轮‘高压氧’，电流都快把人烤糊了……屁都没吐一个！眼皮子都不带动弹！妈的……要不是他身上还扎着针……”
高压氧逼供？林小山沾着冷汗的手指在身侧被单上极其极其缓慢地移动了一下，牵动肋骨剧痛，让他的眉心狠狠一蹙。省厅那些人太急了。撬李卫这种人的嘴，最凶险的刑具就是他的恐惧本身。滨投背后的人让他当看守恶犬的“肉塞子”，必然死死捏着比他性命更重要的东西——也许是他女儿在国外寄宿学校的隐秘安全账户？也许是他那瘫痪二十年从未露面但一直靠特殊医疗通道维系的母亲？恐惧……是唯一的钥匙。
审讯室的门猛地被推开。郑义副局长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寒气走出来，身后跟着面如土色的省厅专家。郑义的脸色比医院的墙皮还要难看，眼中布满蛛网般的血丝，手指间夹着一份薄薄但仿佛重逾千斤的检测报告，指关节捏得惨白。
“郑局！”王猛挣扎着想起身。
郑义挥了挥手，目光沉沉地投向病床上的林小山，喉结滚动了一下，像在吞咽一块烧红的炭：“新河仓库废墟……核心区域解剖结果……同步出来了。”他把那份报告递到林小山面前，声音低哑得如同压在地底的石头，“那具……高度变异的金属生物结构残骸……内脏、骨骼……甚至脑部……部分区域……被一种高度活性的……未知晶体微粒……彻底……蚀空了。”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林小山脸上，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残留晶体成分……与苏晓雯左手残片中提取的‘血晶’物质……分子层面……高度一致！”
蚀空？！
林小山沾着冷汗的眼皮猛地一跳！深潭般的眼底第一次炸开剧烈的波澜！冰冷的寒气顺着脊椎瞬间窜上天灵盖！新河仓库里……那个被撕碎的金属人形……内部组织……竟是被和晓雯碎片里一样的“血晶”……从内而外……活生生蚀空了？！
短暂的死寂后，一股更庞大的冰冷推论如同冰山浮出海面！
苏晓雯！
左手的粉碎性伤！
那死死攥在掌心的金属碎片！
碎片上镶嵌的血晶！
手指……粉碎……切断……碾碎……
难道……
那不是爆炸或物理打击造成的伤害？
而是…… 这些…… 嵌在金属里的…… 活着的…… 血晶……
在她手中…… 试图…… 如法炮制…… 蚀穿她的…… 血肉和骨头？！！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林小山的四肢百骸！他沾着冷汗的手指死死抠住身下冰冷的床单，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毫无血色！晓雯……
郑义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林小山脸上一闪而过的巨大惊骇，那份带着特殊生物检疫标志的报告在他手中被捏得纸页边缘微微卷曲。“李卫……是唯一能解开这些血晶来源的人。”郑义的声音像压紧的钢丝，“也是唯一知道……苏晓雯手里的碎片，和仓库里被蚀空的那‘东西’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人！”他顿了顿，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王猛，“但你的工人兄弟……伤太重，不能动他。林小山……现在只有你能下地。”
林小山布满血丝的眼睛缓缓抬起，目光越过郑义沉重的肩膀，再次投向走廊尽头那间特设的审讯室。隔断磨砂玻璃后，李卫被束缚在特殊加固椅上的轮廓模糊僵直。肋骨断裂处的剧痛如同烧红的铁丝在体内游走，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尖锐的撕扯感。他用沾着冷汗的左手极其极其缓慢地……按住床沿……
“……扶我……过去。” 声音嘶哑得如同锈刀刮铁。
滨江中心医院顶层手术区的灯光彻夜未熄。唐文谦的手术已经进行了超过十个小时，那场惨烈坠机的冲击几乎粉碎了他的胸腔，折断的肋骨如同倒刺般扎进了右肺。陈飞穿着皱巴巴沾着泥污血渍的衬衫，背靠着冰冷的手术等待区墙壁，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一对烧红的炭球，死死钉在手术室门上那盏刺眼的“手术中”红灯上。每一次闪烁都像针扎在他的神经上。他沾着血泥的手无意识地摩擦着腰间战术腰带上一块凹凸不平的凹痕——那里原本挂着他从不离身的格斗匕首，现在却只剩一个空荡荡的皮扣。匕首……连同他腰间两个特制暗袋里准备的、用于紧急翻盘的加密U盘和一枚高爆微型信号干扰器……都诡异地……在飞机触地翻滚的撞击过程中……完全蒸发了！那绝不是意外！
手术隔离区的门无声滑开。一个穿着手术服、口罩遮脸的人影走出来，露出的眼睛布满血丝和疲惫。“病人还在危险期，心肺功能勉强维持，但……失血太多，严重凝血功能障碍，根本止不住……”
凝血功能障碍？陈飞的心脏猛地一沉！文谦受过最严苛的抗凝训练，身体指标从来完美！除非……
“体征数据！”陈飞沾着血泥的声音如同钢铁刮擦，一步拦在医生面前。
医生被这目光刺得一窒，下意识调出病历数据：“血小板计数异常低下……凝血因子活性几乎……完全失效……”他翻动着电子屏上的实时监控，“更奇怪的是……血液生化成分里……监测到……极其极其微量的……不明物质残留……结构……与某种……我们正在检测的特殊……晶体……微粒……很……相似……”
晶体……微粒……残留？！
陈飞布满血丝的眼睛猛地瞪大！沾着血泥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新河仓库！
苏晓雯手里的血晶碎片！
那个被蚀空的金属怪物！
难道……这些玩意儿……能钻进血管…… 在血液里……游动？！
像……活的……腐蚀虫？！
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脊椎！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在医生脸上：“你们现在正在检测的晶体样本……是不是来自……苏晓雯？”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句。
医生猛地一个激灵，眼中瞬间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慌乱，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你……你怎么……我们……我们有保密……”
“立刻！把那些残留物的分子结构分析图谱！给我一份！”陈飞炸雷般的命令不容置疑，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鹰隼锁死了猎物！他沾着血泥的手猛地按下耳内微型通讯器，“‘黑蜂’小组！目标——医院地下负三层，临时隔离病理分析三室！里面有一个正在分析的晶体样本箱！给我看死它！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许靠近！更不许……销毁！”
审讯室的重磅合金门无声关闭。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仿佛沉入深海。惨白的无影灯悬挂在冰冷的合金天花板正中，将房间中心那张特殊加固、布满电极贴片和束缚带的审讯椅照得如同刑架。
李卫被束缚在椅子上，高大的身躯此刻如同一堆没有灵魂的破布。高强度合金束缚带勒过他缠着厚厚绷带的肩膀和胸腔（坠机时被座椅金属碎片穿刺），更显出一种僵硬的绝望。他低垂着头，脸上沾着干涸的血污和汗渍油泥混合的硬壳，下颌骨因紧咬而剧烈抽搐。唯有那双半阖的眼睛，在惨白灯光的阴影下，闪烁着疯狂挣扎的恐惧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凶兽般的……怨毒！
预审官肃立在房间角落阴影里，如同雕塑。
林小山沾着冷汗的手指极其极其缓慢地……扶住冰冷的合金审讯桌边缘……稳住因肋骨剧痛而摇摇欲坠的身体。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没有任何波澜，如同手术刀般冰冷精准地……锁定在李卫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侧脸上。
他没有一句废话。沾着冷汗的手……极其极其缓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医院专用的塑封透明证物袋。袋子里面……静静躺着两枚东西——
一枚，是李卫极其熟悉的……边角磨损、带有一道深刻划痕的古旧铜算盘珠。
另一枚……赫然是……从苏晓雯那只被炸碎的手掌中取出的……边缘粗糙、布满诡异蚀刻纹路、纹路深处嵌着几点细密暗红血晶的……金属碎片！
林小山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李卫骤然收缩的瞳孔上！
“新河仓库……”林小山沾着冷汗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块碎裂，带着冰冷的穿透力砸在李卫的神经上，“那些……会钻洞……蚀骨的‘活晶体’……是你……塞进人形金属的腔体里的？”
“还是……”林小山的声音陡然压低，如同深渊底部的寒冰，“滨投的‘大老板’……用它……把你变成‘塞子’……连同……里面那个‘东西’……一起……焊死在那口……吃人的……仓库棺材里？！”
轰隆——！！！
窗外沉闷的雷声仿佛直接在李卫的颅内炸开！
他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脸上所有肌肉因巨大的惊骇和恐惧瞬间扭曲痉挛！布满血丝的双眼爆凸！喉结剧烈滚动着，发出“嗬……嗬……”如同破风箱般的漏气声！身体被束缚带死死勒住，却疯狂地挣扎起来！撞击着沉重的金属椅脚，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不……不！！！”一声非人的、混合着巨大恐惧和绝望的嘶吼终于从李卫沾满血污的喉咙里炸开！“是他们！！是他们逼我的！！那晶体的活性源……根本……根本就是从那些新河早期事故里……还……还没来得及死透的工人……骨髓里……强行提取的！！！”
审讯室的死寂瞬间被尖锐的警报声撕裂！林小山布满血丝的眼睛骤然收缩！指骨死死攥住桌沿！
骨髓？！活性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