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子滤网校准仪的嗡鸣在车间里规律地起伏，像某种疲惫的心跳。博士的扳手卡在第七根能量导管接口上，指关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色。汗水沿着他额角的疤痕滑落，滴在刻满拉特兰圣徽的阀体表面，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左旋十七度...不对，是十五...”他低声咕哝着，扳手在螺纹上磨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当年给你做第一套测试甲，肩胛传动轴也是这个角度...”扳手突然打滑，虎口撞在冰冷的管壁上，他嘶了一声，却像感觉不到疼，“你嫌硌，说像背着口铁棺材...我只能把凯尔希实验室的仿生肌腱样本偷出来，泡在源石活性液里养了三天...”他拧得更狠了，阀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结果那玩意长出了神经突触，半夜爬进医疗部吃掉了亚叶两盒无菌纱布...”
蕾缪乐站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新约装甲的淡金色流光在昏暗的车间里像一捧流动的薄暮。她没说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裁决之枪枪柄上那道新鲜的划痕——那是博士刚才用扳手失手蹭到的。
“后来是枢机祭袍的内衬...你说拉特兰的银线绣硌脖子...”博士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变成了含混的呓语，扳手徒劳地在接口上滑动，汗湿的额发黏在眉骨，“我拆了三十六件古董祭袍，发现只有三百年前‘静默修女’用的泰拉冰蚕丝够软...可那玩意绝种了...”他猛地一锤阀门，沉闷的撞击声在车间里回荡，“普瑞赛斯说深蓝之巢的菌毯底下可能冻着虫卵...我挖了三天...手指甲全翻开了...回来就被凯尔希按在手术台上切了两根冻伤坏死的脚趾...”
空气骤然凝固。扳手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博士撑着控制台边缘，肩膀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脊背的线条透过汗湿的作战服清晰可见。那些刻意掩埋的、混杂着血腥和冻土气息的记忆碎片，此刻随着他粗重的呼吸翻涌上来，几乎要将人溺毙。
就在这时，一具带着凉意的躯体从背后贴了上来。教廷装甲坚硬的胸甲边缘抵住他的肩胛骨，蕾缪乐的双臂环过他的腰，带着战术手套的手交叠着按在他小腹上。她的下巴轻轻搁在他汗湿的后颈，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廓细小的绒毛。
“...别说了。”她的声音贴着耳骨传来，闷闷的，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沙哑，“芯片...我看见了。”交叠的手指收紧了，勒得博士呼吸一窒，“刻羽毛的金丝...是那次从卡兹戴尔撤退，我翅膀被打碎后...你从废墟里一根根捡回来的残片...”
博士的身体在她怀里僵硬得像块石头。他能感觉到她说话时胸腔细微的震动，能闻到她发间残留的、混合着圣油和硝烟的气息。她按在他小腹的手微微颤抖着，透过薄薄的作战服面料，传来一种滚烫的、令人心慌的温度。
“芯片基板...”蕾缪乐的声音更低了，几乎成了气音，“是那次在污水厂...你挡酸液蚀穿的防弹插板...”她的嘴唇无意间擦过他的耳垂，激得他猛地一颤，“博士...我看见了...都看见了...”
控制台屏幕上的数据流无声地滚动着，最后一行校准参数跳出绿色的“锁定”标识。嗡鸣的滤网仪渐渐安静下来，车间里只剩下两人交缠的呼吸声。博士缓缓抬起沾满油污的手，覆上她交叠在自己小腹的手背。他的手冰冷，她的装甲更冷，但相贴的皮肤下却有什么东西在疯狂燃烧。
他突然转身。动作快得像绷断的弓弦。扳手被踢飞出去，哐当撞在远处的工具架上。蕾缪乐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带得踉跄半步，裁决之枪脱手滑落，枪柄砸在地上溅起一簇细小的电火花。她下意识地抬头，琥珀色的瞳孔里还带着未散的惊愕和湿气。
博士的吻已经落了下来。
那不是试探，不是安抚，而是攻城略地般的掠夺。他带着机油和汗水味道的唇狠狠碾过她的，齿关被强硬地撬开，舌尖带着一种近乎暴烈的焦渴长驱直入。蕾缪乐闷哼一声，新约装甲的肩甲撞在身后的控制台上，撞得屏幕一阵闪烁。她本能地抬手想推拒，手腕却被他铁钳般的手抓住，反拧着压向冰冷的金属台面。唇齿交缠间尝到淡淡的血腥味，不知是谁咬破了谁的嘴唇。他空着的手插入她脑后酒红色的发丝，指腹用力揉搓着头皮，将她更深地压向自己。那些压抑太久的、混杂着恐惧、愧疚和某种更黑暗灼热的东西，在这个吻里彻底爆发。
氧气被榨干。蕾缪乐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不是抗拒，而是濒临窒息的本能。博士终于稍稍退开，额头抵着她的，两人粗重的喘息在极近的距离里交缠、碰撞。他染血的拇指用力擦过她红肿的唇瓣，留下刺目的红痕。
“听着，”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铁锈，每个字都带着滚烫的吐息喷在她脸上，“阿米娅是火种...是必须守着的光...”他捧起她的脸，强迫她直视自己深渊般的眼睛，“而你...”他的指尖划过她护颈上那道淡粉的疤痕，滑过她新约装甲冰冷坚硬的肩线，最后停在她狂跳的颈动脉上，“是我的‘小苹果’...”他低头，用鼻尖蹭过她滚烫的耳廓，近乎耳语，“...烂透了芯，毒汁流了满手，可我就是舍不得扔...只想把你藏进最深的战术口袋...谁都别想碰...”
蕾缪乐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彻底停滞。新约装甲的关节发出细微的液压泄压声，仿佛连这具冰冷的战争机器都被这近乎亵渎的宣言灼伤。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被他按在控制台上的那只手，指尖痉挛着抠紧了冰冷的金属边缘。
“咳。”一声刻意的清嗓突兀地响起。
两人触电般分开。蕾缪安不知何时将轮椅滑到了控制台侧后方，正慢条斯理地用一块雪白的软布擦拭着手中拆解开的微型铳机匣。她没看他们，目光专注地落在黄铜色的精密撞针上，嘴角却噙着一丝再明显不过的笑意。
“粒子流纯度99.8%...真是辛苦博士了。”她将擦得锃亮的机匣咔哒一声合拢，指尖优雅地拂过轮椅扶手的金属包边，“看来某些‘专属接口’的改造方案，可以提上日程了？”她终于抬眼，目光在博士汗湿紧绷的下颌和蕾缪乐红肿的嘴唇上慢悠悠地转了一圈，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促狭，“毕竟...裁决之枪的‘充能’需求，看起来比预想的更...迫切一些？”
蕾缪乐像被烫到般猛地低下头，新约装甲的面甲“嗡”一声闭合，严丝合缝地遮住了她瞬间涨红的脸颊。博士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蕾缪安操纵轮椅无声地滑到妹妹身边，冰凉的手覆上她装甲的手背，安抚性地拍了拍。随即她仰起脸，对博士露出一个枢机祭典上标准的、无懈可击的温和笑容，只有眼底跳动着狐狸般的狡黠光点。
“对了，”她的声音轻快得像在讨论晚餐菜单，“小乐的装甲维护周期到了，今晚要彻底拆解保养。”她指尖点了点蕾缪乐紧闭的面甲，“所以博士...”她刻意拖长了调子，笑容里掺进一丝暧昧的甜腻，“晚上‘查房’的时候，可别被吓到哦。”她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博士的作战服下摆，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气音，“毕竟...这次可没有那身硬邦邦的铁壳子碍事了...某些人，总该尽兴了吧？”
博士脑子里“轰”的一声。不是模糊的闪回，而是清晰无比的、高解析度的画面轰炸——帐篷帆布在夜风里鼓荡，昏黄的应急灯下，象牙白丝质衬衫被汗水浸透，紧紧黏在起伏的腰线上。米色长裤褪到腿弯，深棕色毛毯皱成一团堆在轮椅上。蕾缪乐酒红色的发丝散落在他胸膛，齿尖咬着他肩头的旧伤，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呜咽。裁决之枪倚在角落的枪架上，充能指示灯规律地闪烁着幽蓝的光，映着那双迷离的琥珀色瞳孔和悬在轮椅扶手上、绷紧弓起的雪白脚背...
“噗——咳咳咳！”博士被自己的口水呛得惊天动地，整张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他手忙脚乱地弯腰去捡地上的扳手掩饰，后腰却结结实实撞在控制台的尖锐棱角上，疼得他眼前发黑，嘴角无法控制地疯狂抽搐起来，像被通了高压电。
蕾缪安发出一声极其淑女的轻笑，优雅地调转轮椅。“走了小乐，让博士...好好休息。”她意味深长地留下最后一句，轮椅碾过掉落的绝缘布，无声地滑向门口。蕾缪乐僵硬地跟在她身后，裁决之枪拖在地上，枪柄刮擦着合金地板，发出漫长而刺耳的噪音，每一步都踩在博士濒临崩溃的神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