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李怀德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
这张西范，不仅把杨厂长搬出来，还给他画个大饼，话里话外都是“这是你的政绩”，让他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
他心里暗骂这张西范真是个小狐狸：“张科长……说得是，说得是啊。体恤下情，保障一线，本就是我分内之事。这样，我……我尽快跟食堂那边沟通，让他们务必重视，尽量……尽量满足保卫科同志们的需求。不过，你也知道，现在物资都紧张，能不能天天都有热汤面，这个我可不敢打包票。”
他含糊其辞，想给自己留点转圜的余地。
“我相信以李副厂长的能力和魄力，一定能把这件事妥善安排好。”张西范站起身，目的已经达到一半，“那我就不耽误李副厂长宝贵时间。保卫科的服装和劳保用品，还请您费心尽快落实。至于夜班加餐的事，我静候佳音。”
说完，他朝李怀德微微点头示意，便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办公室，背影挺拔如松。
李怀德看着张西范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下来，阴沉得能滴出水。
这小子，年纪轻轻，却是个滴水不漏的滚刀肉，软硬兼施，几句话就把他逼到墙角。
服装的事是小事，花不了几个钱，还能卖他个人情。
但这加餐的事，着实让他头疼。
答应吧，厂里规矩是死的，其他部门肯定眼红，到时候闹起来不好收场；
不答应吧，驳了这张西范的面子是小，万一这小子真在他的上面领导面前嘀咕几句，给他穿穿小鞋，那可就得不偿失。
“妈的！”李怀德点起一根烟，“这个张西范这条滑不溜秋的泥鳅！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眯起眼睛，脑子里飞快地盘算起来。
这加餐的事，直接答应肯定不行，但也不能完全不给。
或许……可以借此机会，好好运作一番，让何雨柱和这张西范先对上，让他们去食堂里斗个你死我活，他正好坐山观虎斗，看看能不能从中渔利，顺便也探探杨厂长那边的情况。
张西范从办公楼出来，径直回到保卫科的小院。
院子里，队员们已经把各自的宿舍和办公室打扫得窗明几净，虽然依旧简陋，但看着比早上利索多。
几个队员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议论着新科长。
“哎，你们说，这新科长说的换新衣服，能是真的不？”一个年轻队员有些期待，眼神里带着点不确定。
赵爱国倚在墙边，闻言嗤笑一声：“听听就得了，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火能不能烧到咱们身上还两说。厂里啥时候这么大方过？咱们保卫科，在厂里就是后娘养的，有好事能先轮到咱们？”他吐掉嘴里的草根，满脸不信。
“就是，以前老科长申请多少回，报告打上去都石沉大海，连个屁都没放一个。”另一个老队员唉声叹气地附和。
张西范迈进院子，让所有议论声戛然而止。
他重重咳嗽一声，众人立刻噤声，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
“赵爱国，你，还有王二麻子，刘三胖，再加上机灵点的李小猴，跟我去趟后勤科，领咱们科的新服装和劳保用品。”张西范点几个平时看着油滑，但手脚还算麻利的队员。
赵爱国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几分不情愿，嘟囔道：“科长，这后勤科的门槛可不好进啊，那帮孙……”
话没说完，迎上张西范的眼神，他打个激灵，把后半截话咽回去，耷拉着脑袋应声：“哦，是。”心里却嘀咕：还真去啊？别是去碰一鼻子灰，自讨没趣。
一行人来到后勤科库房。
库房管理员是个姓钱的胖子，人称钱扒皮，正翘着二郎腿，悠哉游哉地喝茶，眼皮底下放着份报纸，见张西范他们进来，头都没抬，只从鼻孔里哼一声。
“钱科长，我们是保卫科的，来领新的工作服和劳保用品。”赵爱国硬着头皮上前，努力挤出个笑脸。
钱胖子这才掀起眼皮看他们一眼，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保卫科？领什么东西？有条子吗？李副厂长批的领料单呢？没条子，天王老子来也没用。我这儿可是按规矩办事的地方。”
张西范上前一步，声音平稳：“李副厂长已经批了，让我们直接来领。这是领料单。”
他将李怀德签过字的单子递过去。
钱胖子这才正眼打量张西范，见他年轻，又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不像厂里那些熬资历上来的干部，语气依旧傲慢中带着一丝审视：
“哦？李副厂长批过啊？”他接过单子，眯着小眼睛仔仔细细看了半天，仿佛要从纸上看出花来，然后撇撇嘴，把单子往旁边一扔：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嘛，最近厂里物资紧张得很，新工作服前两天刚到一批，但那是给炼钢车间、锻造车间那些一线工人的。你们保卫科嘛……我看你们身上这不还能穿吗？先等等吧，等下一批到之后再说。”
“没到货？”王二麻子性子急，忍不住嚷嚷起来，“钱科长，您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我们早上还看见好几板车崭新的深蓝色帆布工作服拉进库房！怎么就没有？”
钱胖子眼睛一瞪，猛地一拍桌子：“你看见了？你哪只眼睛看见？那是给人家功勋卓着的一线工人准备的！你们保卫科，天天在厂里溜达溜达，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穿那么新干什么？旧的打个补丁不能穿吗？厂里现在提倡艰苦朴素，你们懂不懂？”
刘三胖也气不过，红着脸嘟囔：“我们那衣服都快成渔网，袖子都磨秃噜皮，怎么保卫厂区？晚上巡逻冻得跟三孙子似的！”
“嘿，你们还有理？”钱胖子霍地站起来，指着他们的鼻子骂道，“我说没有就没有！有本事你们自己去纺纱织布啊！在这儿跟我嚷嚷什么？想闹事啊？告诉你们，我表哥可是李副厂长！惹急我，让你们连旧的都没得穿！”
赵爱国几个被怼得哑口无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拳头捏得咯咯响。
他们是知道这后勤科的德性，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平时来领个扫帚簸箕都得看他们脸色，点头哈腰送上几根烟才行，更别说这么多新衣服。
今天看来，又是白跑一趟。
张西范一直冷眼旁观，他上前一步：“钱科长是吧？看来你是不打算配合了。我怀疑你这里存放的物资与账目严重不符，可能存在监守自盗，或者故意积压、挪用、侵吞厂里财产的重大行为。根据轧钢厂保卫条例第三款第七条，我现在代表轧钢厂保卫科，正式对你以及你所管理的库房进行调查。赵爱国，把他给我暂时控制起来，带回保卫科审讯室，仔细问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