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名医生从监护室内走了出来,神色匆匆地要走去什么地方。
傅沉渊当场就把那位小医生拦了下来。
“医生,怎么回事!”傅沉渊急切地问道。
小医生没时间回答他,边走边急忙查看着手上的数据单。
傅沉渊还是拦着他不让他走,吼道:“到底怎么回事!”
小医生看他这样有些烦了,语气也不太好。
“你是患者家属还是谁?别在这里阻拦我们医生,我现在要给患者取药和器材救治,患者要立刻做引产手术,肚子里的胎儿心跳已经停了,再晚点会危及到患者的生命!”
小医生说完,立刻去联系药局和急诊手术室。
而傅沉渊却被温清让一掌拉开,推倒,呆愣在原地。
引产……胎儿心跳停了……
刚才那个医生在说什么?
傅沉渊久久不能平静过来。
温清让眼看着监护室的门下一刻打开了,医护人员推着姜燃星的病床快速走了出来,然后就是快速推到了走廊尽头的手术室中。
这一切发生的极为迅速,仿佛电影镜头之间转换的那一秒,还没有让人反应过来,手术室的灯就再次亮起。
温清让满眼痛色,他在这高度紧张的情绪里停留了太久,已经快要被刺激得麻木,他没有办法,唯有在一个个门外等待,等待命运的定夺。
而傅沉渊却在监护室外愣了很久后,才僵住身子走了过来,同样紧紧盯着手术室的门。
傅沉渊开口问道,喉咙里却仿佛淬满了浓重的血气,每一个字都包含着嘶哑的语调。
“她,怀孕了?温清让,你知道?”
温清让此时更没有好态度给他,他看着傅沉渊这副伤神的样子,简直比吃了苍蝇还感觉恶心。
他这样到底是演给谁看,姜燃星现在连意识都恢复不了,谁还能看到他这副样子。
温清让毫不客气地说:“对,姜燃星怀孕了,那是你的孩子,不过现在已经没了。”
温清让甚至毫不吝啬地往他的伤口上插刀子:“你的孩子是因为你才没有了,傅沉渊。”
他说完这些,再也不想看傅沉渊一眼,全部身心都在惦念着手术室里面的人。
傅沉渊此刻摇摇欲坠的身体彻底支撑不住,双膝就那么生生跪了下去,眼里心里都是麻木的机械性的审判循环。
姜燃星怀了他的孩子。
他的孩子是因为他的疏忽没有了。
姜燃星的性命也不见得会怎么样。
傅沉渊感觉不到周围的景象变化了,仿佛天地在一瞬间化为一片漆黑浓雾,他站在雾里,再也找不到出口。
心脏内部开始生出细小的疼痛,而后迅速蔓延至全身每一处角落。
他不敢想象姜燃星遭遇了什么。
她一个人在那样危急的情境下是如何求救的,她倒在冰冷无人的冷雨里又会有多么心酸无助。
在“他”挂断电话的时候,她又会是怎样的绝望和……憎恨。
他根本不敢去想象,姜燃星本就对他厌烦,现在如果再醒来,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又会有多么的恨他。
傅沉渊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感受着无尽的悔意和痛苦,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眼前紧闭的那扇门,里面的人生死未卜,他连把她的命保住的机会都不一定有。
不!
傅沉渊像失了魂魄一样地幽幽站起,踉跄得差点站不住,还是谭申快步过来扶住了他。
“傅总,你要小心身体,才能等姜小姐醒来啊。”谭申不免出言提醒道。
傅沉渊却推了谭申一下,道:“快去!找国内或者国外最顶尖的医生过来!让他们过来,必须要救活她!我还有话没和她说,她不能就这样离开!”
谭申眉毛都要皱到了一起,他从未看过傅沉渊这么失去理智过,看来真是受到了巨大打击。
傅沉渊又催促了他一遍,谭申才闻言拿着手机离开,去联系更顶尖的医生团队们。
是夜无比漫长,手术室的灯似乎永远没有要熄灭的迹象。
医生和护士每次从手术室门口经过拿取药品和血液时,都能看到门口两个迥然不同却都无比俊秀的男人,失魂落魄地在那等待着。
温清让偶尔还能和医生对话,问问里面的情况。
而傅沉渊却彻底像是失去了所有生命力般倚靠在墙边,双目可怖又空洞地盯着手术室的门。
终于,这漫长黑夜结束了,手术室的灯熄灭了。
医生从门里走出来,温清让迅速站起身,不顾身体的麻木,每一步坚定地大步走过去问道:
“怎么样了医生?”
傅沉渊也终于回了一点神,跟着过来盯着医生开口。
医生摘下医用口罩道:“患者情况不是很好,严重的车祸导致内部多脏器以及大脑受到损伤,再加上引产手术后身体处于极其虚弱的状态,暂时生命体征稳定住了,还需要在重症监护室里面观察,再看后续情况。”
听闻姜燃星还活着,温清让差点激动得要落泪,此刻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就还有生的希望。
温清让握住医生的时候,深深地表示了感谢。
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离开了。
手术室的门被人彻底推开,姜燃星躺在病床上被人推了出来。
“现在要继续转入重症监护室,请家属让一让。”
温清让闻言让路,视线却还是不放心地停留在姜燃星的脸颊上。
她平日里还有些粉嫩的脸颊,现在已经全然地发白,几乎看不见血色,被黑色长发衬得越发地苍白可怜。
温清让心里密密麻麻地泛起了酸。
他真的担心姜燃星,现在的她该有多么害怕。
一个人被困在浓雾里找不到出口,该有多么慌张。
但他并没有看太久,监护室的门已经再次关上了,医护人员又重新把监护仪器和各种管子氧气罩插到姜燃星身上。
看到监护仪器上平稳的数字,温清让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侧目间,他看到了傅沉渊还立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到谭申终于消失了一夜回来的时候,傅沉渊才微微动了动,听谭申说话。
谭申说道:“傅总,医疗团队都安排好了,是让姜小姐在这里,还是去我们的医院。”
傅沉渊看了一眼温清让,眼神冰冷地看着他说道:“把她带走,立刻去办。”
谭申闻言点头转身离开,却被温清让一步横跨给拦在了原地。
“我看谁能带走她。”温清让的语气同样的冰冷。
他再也没有了往日柔和,稍微按了下手机,一个简短的通话后,迅速有一群黑西装革履的保镖们从楼梯处上来,排布在了监护室门口,给人以无限的压迫感。
傅沉渊眼神微眯,精光从眼中显露出来:“温清让,你什么意思?我带走我太太,你从中作什么梗!”
温清让冷哼一声,实在看不惯傅沉渊能说出这种话来。
“你和燃星已经离婚了,她已经不是你太太了,你没有资格带走她。”
傅沉渊无可辩驳,却也看不惯温清让这种把姜燃星归为他一边的姿态。
傅沉渊握紧了拳头,走向温清让,咬牙切齿道:“我比你有资格,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肖想她。”
温清让回敬道:“这句话应该是我跟你说才对,你才是做了这么多对不起她的事,还妄想带走她,你要是有良心就自己想一想,燃星会不会愿意和你走!”
温清让眼神微微示意一下,在场的保镖们迅速都守在了监护室门口,呈现了坚决不让人带走姜燃星的状态。
傅沉渊和温清让就在原地对峙了很久,傅沉渊才像是败下阵来,走到了一边。
傅沉渊眼底尽是抹不去的黑暗,他对谭申说道:“去叫人,我必须要把她带走。”
谭申看到了傅沉渊眼底那抹狠意和疯狂,他虽然平静地说着,却蕴含了放肆生长的疯狂感。
谭申没办法违抗他的命令,于是再次去叫人安排。
傅沉渊就这么一直在站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温清让看了看他,也拿出了手机,走到一边打了一通电话。
-
没过多久之后,电梯处传来声响,傅沉渊本以为是谭申叫人过来了,却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他。
“爷爷,你——”
啪——的一声,傅沉渊话还没说完,就被来人一掌扇到了脸上,脸颊瞬间泛起火辣辣的疼痛。
傅老爷子走过来,当着众多人的面就是狠厉的一掌,好像根本没留一点情分。
“你是要气死我吗傅沉渊,你不光把婚礼搞砸了,还在医院里闹!你到底想做什么我问你!”
傅老爷子气得差点喘不上这口气。
温清让走了过来,对傅老爷子点了个头。
“傅老,我也不想麻烦您回来,可是傅沉渊在这里严重影响到燃星治疗,我不得不请您过来主持局面。”
温清让说道,顺带看了一眼傅沉渊的样子。
傅沉渊嘴角已经被打出了血丝,他用舌头顶了顶腮,傅老爷子的手劲不是开玩笑的,打起人来也是真狠。
他知道,他惹爷爷生气了。
可温清让居然还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说什么影响姜燃星治疗。
傅沉渊怒道:“我调来了最好的医疗团队在傅氏的国际医院里,我带她走是想接受更好的治疗!”
“好的医疗团队你以为我就借调不过来吗傅沉渊,你别太自以为是了,你到底是什么心思你自己心里清楚!”温清让也不落下风。
两个人说着又要吵起来,傅老爷子狠狠敲了下拐杖:“胡扯!”
傅老爷子看向傅沉渊道:“你今天就跟我离开这里,医院自然会有人照顾燃星,有清让在你也不用担心了,你还是先回去收拾好婚礼那个烂摊子吧!你二伯带着傅家的其他人已经在老宅里等着你了!”
傅老爷子说完,傅沉渊根本没有动作,他无声地抗拒着离开这两个字。
他不想离开姜燃星。
傅老爷子也怒了:“傅沉渊!我的话你也不听了?来几个人,把他给我带走!”
说完,傅老爷子身后立马出现几个更壮的大汉来带走傅沉渊。
这几个人都是学过专业的擒拿格斗技术的,傅沉渊再厉害,挣扎几下也无计可施了。
于是他只好服软:“好,我跟您回去,但是让我再看看她。”
傅沉渊扭过头,看向了监护室里躺着的那个人,还是那么的脆弱安静,了无生气的样子。
他看了只觉心疼。
傅老爷子哼了一声道:“早知道今天,你以前就不该那么对待她!”
傅老爷子看了一眼其他人:“带他走!”
傅沉渊最后的视线也被人给生生遮住了。
车子逐渐驶离医院大楼,车后座,傅老爷子和傅沉渊正并排而坐。
傅老爷子的怒气还未消减,随即问道:“你是因为燃星才从国外回来了,把林小姐一个人扔在国外了吧!”
傅沉渊点头同意。
然后他默默开口道:“她出了车祸,还没了孩子,都是因为我。”
说出这个事实的时候,他的心也如刀割一样疼痛。
傅老爷子虽然听说了一点,但真听到姜燃星没了孩子,且那个孩子才是傅家最名正言顺的孩子的时候,心里也大为震惊。
可事实已经这样了,谁后悔也没有用了。
“孩子没了谁都不愿意看到,燃星车祸也是个意外,你要先考虑考虑你自己的处境,你本就是停职的状态,本来是要和林小姐结婚再找机会回来复职,但是你从婚礼上这么一走,你二伯抓住了你的把柄,此刻带着傅家人要和你叫板让你交出实权,你该怎么做你想过没有!”
傅老爷子也不光是因为让姜燃星好好在那治疗去的医院,同时也是傅家现在正面临着重大决策才去找的傅沉渊。
傅老爷子说道:“鸿锴今天一定要从我这里要个说法,我已经拒绝了,可等到你回去的时候,你要给整个傅家人一个交代,你的做法给傅家带来了怎么样的影响,应该付出什么代价,我相信你也好好考虑过了。”
傅沉渊沉默着不说话,只是盯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各种风景,眼里全是抹不开的伤心。
他根本没有心情管这些了。
不管是谁,想要什么,他都没那么在乎了。
越是离姜燃星越远,他的心里越是精力匮乏和不安。
像有一种再也看不到姜燃星的感觉。
他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看到姜燃星能像以往一样站在他面前,哪怕是不会再对他笑的样子也好,只要她还在,她还好好地活着。
心神俱裂的疼痛在此时形容他也不为过。
在这一刻他清楚地感知到,他甚至没有去想任何人任何事,无论是傅家的权力、还是地位,亦或者是他一直珍视感恩的林雪纱,他都没有那么在意了。
他只想在意姜燃星。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终于能确定他对姜燃星的感情,他爱上了姜燃星,在不知不觉之间。
曾经日常生活中的每一件和她的小事都慢慢浸染着他那颗冰冷的心。
他早就被姜燃星的温柔给融化了,他也终于明白这六年为什么他即使感觉自己不喜欢姜燃星,却也从来没有厌恶过姜燃星的存在。
曾经他只以为自己是不在意生命中有这么一个人,其实,那时候的他已经习惯了有姜燃星的存在,已经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喜欢有她的生活。
所以当姜燃星真的要离开的时候,他感觉到了百般不适。
只因为他从内心里并不想让姜燃星离开,他已经爱上了这个一直给他温暖的女人。
只怪他清醒得太晚,如今事情已经走到了不可收拾的这一步,他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再让姜燃星回头的东西了。
悔意和痛苦足够他把自己向内给毁坏,他要承受这一切,且全部都是他亲手造成的。
他现在唯一想的一件事情就是,等姜燃星醒了,他会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说出那一句一直以来都亏欠她的“对不起”和“我爱你”。
等她醒来,他一定要征求她的原谅,哪怕她不愿意再好好地看他一眼。
傅老爷子看着身旁犹如没了三魂七魄的傅沉渊,怒气也没办法一直持续了。
终究还是走到了现在这一步,谁都没有办法。
车子稳稳地停到了傅家老宅门前,老管家给傅老爷子和傅沉渊都开了门,两个人下了车一起向老宅内走去。
另一边的医院里。
温清让仔细和医生询问了姜燃星的情况。
医生说道:“温先生,姜女士的情况如果一直保持现在这样是符合转院状态的,您可以带姜女士去其他医院治疗,但我们要先观察一段时间,确保不会发生意外才行。”
“好。”温清让点点头,“如果可以了,麻烦告诉我一声。”
温清让和医生告别,再次回到了监护室外,姜燃星的监护仪器上明显数值趋于平稳。
温清让的特助在一边问道:“温先生,我们要带姜小姐去哪里?”
温清让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湖水:“去一个傅沉渊找不到的地方。”
他必须要把姜燃星带走,去一个让傅沉渊再也不会轻易来打扰她的地方。
温清让伸手触摸着面前那道钢化玻璃默默说着:“燃星,你应该也会同意我的做法,是吧。”
姜燃星当然无法回答,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像一个乖巧的睡美人。
温清让眼神变得异常柔和和坚定,他彻底下定了决心。
为了姜燃星的安全,他可以和任何东西对抗。
与安静的医院监护室相比,此时的傅家老宅,更显得有种诡谲的波涛汹涌。
傅沉渊一进门,便见到了傅鸿锴为首的一众傅家人。
所有人好像都在等着审判他的罪状一般。
傅沉渊只是笑了笑,那笑容又轻又苦涩。
傅鸿锴看到傅沉渊进来,暗笑了一声,然后给众人一个眼神,大家瞬间也都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傅鸿锴说道:“沉渊啊,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闹也要适可而止,你把我们傅家的脸面置于何地啊,我们实在经不起你私人的原因再来给整个傅家带来恶劣的影响了!”
其他人也都跟着附和:“是啊沉渊,你这么做太不应该了。”“你把新娘子自己扔在国外,这样多不好啊!”“听说你是为了去找前妻,你找她干什么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停,说得傅沉渊心里更加的躁乱,尤其是听到姜燃星的名字,他更是不愿意再听下去。
傅沉渊幽幽开口问道:“二伯,你明说吧,你想要什么,不用绕弯子了,我没心情。”
傅鸿锴看他这个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是微微愣了几秒,然后更是得意。
傅鸿锴邪笑着说道:“傅家人的意思,是要你交出手上所有的实权,从停职改为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