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
无穷无尽、沛莫能御的能量洪流，如同星河决堤，疯狂涌入。
这不是温暖的力量，而是粗暴的、撕裂性的、带着无数种不同属性和意志碎片的能量海啸。李维的身体成为了这条毁灭之河最狭窄、最痛苦的河床。他感觉自己每一寸血肉、每一条神经、每一段骨骼都在被这狂暴的能量冲刷、瓦解、汽化。
“归乡号”残存反应堆的最后咆哮，武者们内力核心崩碎前释放的所有潜能，还有实验室崩塌逸散的混乱能量……所有这一切，被他以自身濒临崩溃的躯体为代价，强行抽取、汇聚，化作那道贯通天地的炽热光柱，源源不断地轰入苏清雪体内！
这不是馈赠，这是酷刑，是燃烧所有一切换来的、最后的、渺茫的希望之火！
“啊啊啊——！！！”
苏清雪发出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都要痛苦的尖啸！她的身体猛地反弓起来，仿佛要被这恐怖的能量输入生生撑爆！
脖颈上的时空锚点晶体光芒炽烈到无法直视，表面裂痕瞬间扩大，如同破碎后又强行粘合的水晶，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化为齑粉。那条异变的机械右臂更是成为了能量奔涌的主要通道，幽蓝、冰蓝、墨绿、银白以及新涌入的、代表“归乡号”和武者们的杂色能量疯狂交织、冲突、爆炸！臂甲寸寸碎裂，露出下面剧烈闪烁、几乎熔化的内部结构。
她的眼睛、耳朵、鼻孔、嘴角……所有窍穴都在喷射出细微的能量光流，而非血液。她的皮肤变得透明，下方不再是血肉，而是沸腾的、失控的能量海洋！她的意识在这极致的痛苦中飘摇欲碎，仿佛暴风雨中即将熄灭的烛火。
混乱的记忆碎片、陌生的能量印记、不同属性的力量特性……如同冰雹般砸入她几乎无法思考的脑海。
她感受到了扳手对“归乡号”最后的不舍与眷恋…
感受到了小玲绝望中咬紧牙关的坚持…
感受到了老疤和那些武者们引爆内力核心时的决绝与悲壮…
更感受到了……李维那具残破躯体内，燃烧一切、近乎疯狂的守护意志！
这些感受并非温情，而是带着他们最后时刻极致的情绪和能量烙印，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印在她的灵魂之上！
痛苦！
无法用言语形容其万一的痛苦！
但在这足以让任何存在彻底疯狂的痛苦深处，一点冰冷的、属于苏清雪本身的意识，却如同最深海底的磐石，在狂涛骇浪中顽强地维持着一丝清明。
不能放弃…
不能辜负…
必须……做点什么！
这个念头支撑着她，让她没有在那能量冲击到来的第一瞬间就彻底瓦解。
她艰难地、一点点地，试图重新夺回对身体和这股庞杂能量的控制权。时空锚点的晶体疯狂闪烁，试图梳理那混乱的能量流。机械右臂剧烈震颤，内部结构发出过载的哀鸣，却依旧死死地维持着能量输出的通道，对准远处那个正在被暂时抑制的毁灭奇点。
中和…必须中和掉它…
这是她仅存的理性判断。
然而，就在她拼尽全力，试图引导这新涌入的、狂暴无比的能量去完成那未竟的“中和”使命时，异变发生了！
那毁灭奇点似乎感受到了这突如其来的、性质截然不同的庞大能量补充，其内部不稳定的平衡被再次打破！它没有像预想中那样被进一步中和，反而像是被注入了某种强心针，猛地一阵剧烈收缩！
嗡！！！
一股比之前更加诡异、更加深邃的吸力骤然传来！但这吸力，并非针对物质，而是针对……能量和时空！
与此同时，苏清雪脖颈上那布满裂痕的时空锚点晶体，与这收缩的奇点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共鸣！不再是之前的排斥与中和，而是一种……吸引！一种同源相吸、仿佛要回归本初的致命吸引！
一道细微的、扭曲的、仿佛由纯粹虚无构成的裂隙，就在那收缩的奇点中心，悄然浮现！
透过那道不断扭动的裂隙，苏清雪痛苦而模糊的视野中，猛地撞入了一幅景象！
那不是幻觉！
那是……家！
是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现代都市街景！是高楼林立、熟悉无比的建筑轮廓！甚至……她仿佛看到了研究所那冰冷的白色大门，看到了窗外她每日修剪的那盆绿萝！
是地球！是现代！是她和李维、是“归乡号”上所有人拼尽一切想要回去的地方！
那条裂隙……那条由过载的“创生之泉”奇点与她的时空锚点共鸣而意外撕裂的裂隙……另一端……竟然……连接着现代世界？！
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和希望，如同爆炸般瞬间冲垮了苏清雪苦苦维持的理智堤坝！
回家了！终于可以回家了！
这个念头是如此强烈，如此诱人，足以让任何历经磨难、濒临绝望的人彻底迷失！
只要……只要放弃中和，放弃这危险的努力，将此刻体内这庞大无比的能量，不再用于平息奇点，而是用于……稳定和扩大那条裂隙！
她能做到！时空锚点是“钥匙”，而这把“钥匙”此刻正被难以想象的能量充斥！她本能地知道，只要她将能量导向那裂隙，就能强行撑开一条短暂的、通往家园的归途！
希望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清雪……稳住……中和……”
一个微弱、断续、却蕴含着无尽焦急与警告意味的意念，如同丝线般，艰难地穿透能量的咆哮，传入她的意识。
是李维！
他还没死！他还在支撑！他还在试图提醒她最初的使命！
中和奇点！否则奇点失控，可能波及甚至摧毁裂隙另一端的家园！
这个冰冷的现实如同一盆刺骨的冰水，瞬间浇灭了苏清雪心中刚刚燃起的狂喜之火。
她猛地意识到了另一个可怕的事实——那条裂隙极不稳定，而且正在被失控的奇点所影响。她若强行撑开通道，确实可能让一些人通过，但这条通道能维持多久？能稳定到让所有人都通过吗？更重要的是，她这样做，是否会加速奇点的崩溃，导致一场席卷两个世界的时空灾难？
一边是唾手可得的归家之路，是身后所有幸存者（包括垂死的李维）生的希望。只要她选择“开辟”，或许就能带着李维和残存的同伴逃离这绝境，回到朝思暮想的故乡。至于奇点崩溃可能带来的长远后果……那或许是之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侥幸心理如同毒蛇般低语。
另一边，则是放弃这唯一的生机，继续执行那危险无比、成功率极低的“中和”计划。结果很可能是她和李维，以及所有残存的能量，彻底湮灭于此，与奇点同归于尽，换取两个世界未来的安全。这是一种近乎自杀的、绝对理性的抉择。
留下（开辟生路），还是前行（履行责任，可能毁灭）？
生的欲望与责任的重担，化作了两把巨锤，疯狂地拷问着苏清雪的灵魂。
她的身体因这极致的内心挣扎而颤抖得更加厉害，能量的输出变得极其不稳定，时而偏向裂隙，时而又试图压向奇点。
她看到了下方金属残骸中，李维那具几乎看不出人形的焦黑躯体，依旧保持着能量输出的姿势，那微弱的意念是他最后的存在证明。
她感受到了体内那些属于武者们、属于“归乡号”成员们的能量烙印中，那份对归家的无尽渴望。
她甚至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叶红菱消散前那温柔而鼓励的眼神……
每一个画面，都在撕扯着她的决定。
“……代价……”
一个更加微弱、却带着一丝熟悉温暖感的意念碎片，如同气泡般从她沸腾的能量之海中浮现。是叶红菱残留的意识？还是她自己的直觉？
代价……
开辟通道，需要难以想象的能量，需要她这把“钥匙”彻底燃烧殆尽。
而中和奇点，同样需要如此，甚至可能需要更多……
无论哪种选择，她似乎……都注定无法亲眼看到那个想回去的世界了。
这个明悟，带着一种残酷的平静，缓缓沉淀下来。
剧烈的颤抖渐渐停止了。
苏清雪脸上极致的痛苦表情慢慢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悲伤，以及……一种毅然决然的宁静。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头颅，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能量乱流和金属障碍，落在了李维所在的方向。
那目光复杂到了极点，有深深的不舍，有无尽的歉疚，有最终的理解，还有一种……李维从未在她眼中看到过的、属于战士般的坚定。
“……对不起……”
“……一起……”
两个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的意念，轻轻传递了过去。
下一刻，苏清雪眼中所有的迷茫和挣扎彻底消失！那银白、冰蓝、幽绿三色光芒疯狂流转的眼底，只剩下一种纯粹至极的、义无反顾的决绝！
她做出了选择。
不是为自己，不是为侥幸，而是为了那个想回去的世界，为了那些牺牲了一切的人，也为了……他。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残破时空中的所有决绝都吸入肺中！脖颈上破碎的晶体爆发出最后、也是最悲壮的光芒！
她不再试图将能量分向那条诱人的裂隙，而是凝聚起全部的意志、全部的生命力、全部来自同伴的能量与信念，引导着体内那咆哮的能量洪流，以一种自我毁灭的方式，狠狠地……**压向了那个剧烈收缩的毁灭奇点！**
“以此身……”
“……净此厄！！！”
她发出了并非通过声音，而是震撼了整个能量维度的呐喊！
她要的不是开辟生路，而是……彻底的净化与中和！以自身为祭，熄灭这灾厄之火！
归途就在眼前，但她选择了……前行！奔赴那责任所在的、亦是自我毁灭的终点！
光芒，吞噬了一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