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台论法藏机锋,人间妙谛动禅心。
袈裟夜遁妖风起,玄甲成墙令如山。
洞府茶温待故友,袈裟迷局待新篇。
翌日清晨,晨曦微露,观音禅院大雄宝殿前宽阔的广场上,已然是人头攒动。
得知金池上人要与东土圣僧公开辩经论法,方圆数十里的虔诚信众早早便赶来,将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僧众们身着整洁的袈裟,列队于殿前石阶两侧,神情肃穆。
晨钟悠扬,梵唱低回,肃穆庄严的气氛笼罩着整个禅院。
广场中央,早已设下两座莲台法座。
一东一西,相对而立。
东方法座由青玉雕琢,质朴无华,是为唐僧所设。
西方法座则通体由温润的白玉铸成,莲瓣舒展,金池端坐其上,
月白袈裟纤尘不染,宝相庄严,如同真佛临凡,引得无数信众顶礼膜拜。
唐僧在孙悟空和雪练的陪同下,踏上广场。
面对这恢弘的场面和无数双热切的眼睛,他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缓步走向青玉莲台。
孙悟空则扛着金箍棒,大咧咧地跟在后面,
火眼金睛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金池,又扫视着周围激动的信众,嘴角挂着一丝看好戏的弧度。
“阿弥陀佛!”
金池待唐僧坐定,双手合十,声音清朗平和,清晰地传遍整个广场,
“圣僧远道而来,佛法精深,今日能于此与圣僧坐而论道,共参佛法真谛,
实乃贫僧与阖寺僧众及四方善信之无上福缘。
不知圣僧欲以何为题,开启今日之辩?”
唐僧定了定神,双手合十还礼,选择了一个最为稳妥的开端:
“上人慈悲。
贫僧以为,佛门广大,首重‘戒、定、慧’三学。
持戒为入道根基,不知上人以为,持戒之要,在于形骸,抑或在于心性?”
此问一出,不少老僧暗自点头。
此乃佛门根本之问,中正平和。
金池闻言,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春风拂过莲池,带着洞彻世情的智慧:
“圣僧所言极是。
然贫僧窃以为,拘泥于‘持戒’二字之形骸表象,未免落了下乘。”
他声音不大,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引起一片低声哗然。
质疑持戒的重要性?
“哦?请上人明示。”
唐僧眉头微蹙。
“敢问圣僧,”
金池目光清澈,直视唐僧,
“若有屠夫,操刀半生,杀生无数,
然其供养双亲至孝,抚育孤寡至慈,每逢灾年,散尽家财赈济灾民。
其行虽有违‘不杀生’之戒,其心可称善否?
其行可称慈悲否?”
他顿了顿,不等唐僧回答,继续道:
“反之,若有僧侣,严守清规戒律,不沾荤腥,不近女色,晨钟暮鼓,念经不辍。
然其心冷漠,视众生疾苦如无物,对门前冻饿濒死之乞丐亦能闭目诵经而过。
此等持戒,守住了形骸,可曾守住佛心?
可曾守住‘众生平等’、‘慈悲为怀’之本意?”
广场上瞬间安静下来。信众们面面相觑,一些老僧更是陷入沉思。
唐僧也被这犀利而贴近现实的反问问得一时语塞。
金池的声音越发平和,字字珠玑,直指人心:
“佛说‘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佛性本在众生心头。
持戒非为束缚,实为拂拭心尘,显发本具之光明。
若执着于戒律条框,反成心障,与佛‘破执’、‘自在’之真意背道而驰。
故贫僧以为,持戒之要,非在形骸之固守,而在心性之澄明。
心若向善,行虽逾矩,终是菩提路上客;
心若蒙尘,行虽合规,亦是佛门门外人。
此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非是纵欲,乃是破相,乃是直指心性本源!”
这番言论,直指本心之念,更暗含了“佛在世间觉,不离世间法”的理念,既契合大道至简之理,又极接地气!
广场上顿时响起一片恍然大悟般的低语!
许多信众眼中爆发出明亮的光芒,仿佛被点醒了什么。
“好!说得好!”
孙悟空在一旁听得抓耳挠腮,忍不住大声叫好。
他本就厌恶繁文缛节,金池这番“重实质轻形式”、“破执求自在”的言论,简直说到他心坎里去了!
连雪练化身的“小白龙”也听得微微点头。
唐僧脸色微变,金池的论点看似离经叛道,却偏偏逻辑严密,直指修行本质,让他一时难以辩驳。
他定了定神,转换话题:
“上人所言,发人深省。
然则,西天取经,拜求真法,亦是贫僧矢志不渝之愿。
上人以为,真法在何处?”
金池嘴角含笑,目光扫过广场上虔诚的芸芸众生,声音带着一种悲悯:
“圣僧欲求真法于西天灵山,志诚可嘉。
然贫僧斗胆一问:灵山何在?佛祖何在?”
他抬手,指向大雄宝殿中那庄严慈悲的佛像金身,又指向广场上每一个翘首以盼的信众:
“佛,是觉悟者,非泥塑木雕!
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
真法不在万里之外的雷音寺,而在众生日常的悲欢离合、生老病死之中!
在农夫耕耘的汗水里,在母亲哺育的慈爱里,在工匠专注的眼神里,
甚至在圣僧你跋山涉水、普度众生的每一步脚印里!”
他声音渐高,带着一种振聋发聩的力量:
“菩萨是什么?
菩萨是觉悟的众生!
是那些身处苦难却心怀慈悲、勇于担当的凡人!
真法是什么?
真法是解决众生疾苦的智慧,是破除无明愚痴的明灯!
它不在虚无缥缈的彼岸,而在脚下这片滚烫的红尘!
拜佛不如拜己,求法不如求心!
若心能觉悟,当下即是净土,此身即是佛身!
若心迷不悟,纵使踏遍灵山,求得万卷真经,亦不过纸上谈兵,空中楼阁!”
轰!
这番话如同九天惊雷,彻底在广场上炸开!
无数信众激动得热泪盈眶,仿佛第一次真正理解了佛法的真谛!
连那些原本持重的老僧,也面露震撼与深思。
金池的论点,将高高在上的神佛拉回人间,将玄奥的佛法融入烟火日常,
强调心性觉悟与当下实践,彻底颠覆了唐僧心中那“远赴西天、求取真经”方能得道的传统认知!
唐僧如遭重击,脸色煞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金池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一遍遍冲击着他固有的信念。
西天取经的意义何在?
难道真如金池所言,是舍近求远,执着于外相?
他奉若圭臬的修行之路,难道从一开始就偏离了方向?
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动摇,瞬间淹没了他的佛心。
他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的信念在金池那清晰的“人间佛法”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看着唐僧心神失守、无言以对的颓然模样,金池适时地收敛了气势,
恢复那副温润如玉的高僧模样,双手合十:
“圣僧佛法精深,贫僧班门弄斧,一时妄言,若有冲撞之处,还望圣僧海涵。
今日辩经,旨在交流印证,非为胜负。
然依方才赌约,圣僧之锦斓袈裟,贫僧便斗胆请回供奉一夜,明日清晨,定当完璧奉还。”
他姿态放得极低,话语谦逊,却彻底堵死了唐僧任何反悔或争辩的余地。
唐僧失魂落魄,茫然地点了点头,连客套话都说不出了。
孙悟空撇撇嘴,虽觉得这和尚赢得有点“狡猾”,但辩经是唐僧自己输的,他也无话可说。
金池在众僧簇拥下,恭敬地“请”走了那件光华内蕴的锦斓袈裟。
回到自己的静室,他脸上的宝相庄严瞬间消失,随手将那件令无数人疯狂的佛门至宝如同寻常衣物般丢在角落的蒲团上,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他盘膝坐回自己的蒲团,闭上双眼,周身佛光与纯阳咒力交织流转,很快便进入了入定修炼状态。
对他而言,完成尊者的任务才是根本,这袈裟,不过是个烫手的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