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林少裳与慕容政淳离开后,下人还没来得及收拾书房。
此时,陈余一眼望见桌上的刀枪以及被丢在角落的军弓,一眼就看出了猫腻。
联系到她在这个节骨眼上亲自巡视东境,陈余不难预料到林少裳此来的主要目的。
只怕...借巡视东境之名暗中“窥视”慕容雪这个未来贵妃还只是其次,真正的目的既是为了暂时摆脱朝臣让她立后的麻烦,另有暗查军械造假一事。
虽说目前捏住了林少裳的死穴,但过刚易折的道理,陈余不可能不懂。
对待这位少帝,一味胁迫强硬,最终只会适得其反,双方都落不到好处。
或许可以通过帮助她解决一些麻烦为契机,伺机建立起更稳固的合作关系。
林少裳掌权虽不稳固,但终究是一国之君。
与她关系处得太僵,俨然不利于切实解决问题。
林少裳听后,目光微转,暗自沉思起来。
心道:合作交易?
这小子看起来并不笨,三言两语间竟道破了朕目前面临的两大麻烦。
一来,便是朝臣们逼迫朕立后之事。
二来,反贼割据云州,对朝廷的威严损害极大。若不能快速击溃叛军,民心恐会进一步溃散。
在此间隙,竟还有人敢对军械动手脚,敢情是已有谋反之心。
陈余所说...好像也不无道理。
立慕容雪为皇后,一来可以免去朝臣们要求朕立后的麻烦,二来也能彻底得到镇西王府的忠心。
镇西王慕容怀已经年老,已经多年不管事,镇西军现在是慕容政淳说了算。
而他对慕容雪有愧疚之心,慕容雪为皇后,他必会鼎力支持,不会有何异心。
有镇西王府助力,朝廷便无惧淮州哗变。
慕容雪做皇后,既解决了立后问题,又能钳制住淮州大军,可谓一举两得。
至于陈余这个逆贼留在朕身边,有可能会与慕容雪私通,祸乱宫闱...
眼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当务之急,是要先稳定朝局,击溃反贼。
为此,朕就算私下受点委屈又有何妨?
再者,陈余说的也没错。
朕是女子,本就无力宠幸后宫,借他和慕容雪免去诸多麻烦,也是无奈之举。
慕容雪已知朕女子的身份,回宫大婚之后,她可以替朕保守秘密。
朕亦可借着宠爱她之名,天天和她同房,拒绝与朝臣献上的其他妃嫔接触。
如此,朕身为女子的身份...一时就不怕泄露。
若是让其他秀女近身,只怕纸包不住火,慕容雪并不会贸然暴露朕的秘密。
陈余小有聪明,此前能带领区区民兵团击退反贼三千大军,可见并非凡夫。
他若真有能力助朕彻查军械造假一事,又何乐不为?
只要慕容雪还在宫中一天,他投鼠忌器,倒也不怕他能翻天!
这交易...似乎可以做!
想到这。
林少裳压下心头不忿,冷静道:“哼,想和朕做交易,得看你有没有本事!别以为抓住朕的痛脚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要敢曝光朕的秘密,即便朕被拉下台,在此之前亦可要了你俩性命!”
这是个事实。
陈余看似把少帝陛下捏得死死的,但胁迫这种事儿...本就是相互的。
少帝为保帝位稳固,不敢贸然对陈余动手。
陈余亦不敢真的曝光她的秘密,只因...在消息扩散之前,林少裳是绝对有能力先杀了他们。
慕容雪还好说,有她老爹和镇西军在,林少裳不敢轻动。
但陈余与一众民兵团,乃至整个满江镇的百姓在皇权之下,暂无自保的能力。
明面上,陈余虽占据主动,却也没有盲目到认为自己已经可以为所欲为。
把林少裳逼急了,真有可能玉石俱焚。
顿了顿。
陈余回道:“陛下如果愿意合作,就将军械一事交给我。短则一月,长则三月,我必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林少裳轻笑:“大言不惭!慕容政淳数月前已上报此事,并暗中追查,至今仍无头绪。他都办不成的事儿,你有何底气说能办好?”
陈余也是轻笑:“陛下若这么说,那就是太小看慕容政淳了。他不是查不到,只是不愿对你明说罢了。”
“什么意思?你在暗指慕容政淳瞒报?”
林少裳神色一冷。
陈余却从地上捡起那柄断刀,答非所问道:“这批假军械出自哪里?”
“江南军器监。”
“军器监受何人监管,监正是谁?”
“庆王世子,朕的堂兄。”
“那在陛下心目中,庆王及其子为人如何,行事如何?”
“五皇叔父子处事严明,刚正不阿,乃先帝定下的顾命大臣。南境在他们的治理下,一直井井有条...”
“够了,陛下不必再称赞你那位五皇叔。单说一点,如果庆王父子真的将南境治理得井井有条,又岂会曝出假军械一事?只怕幕后主使...就是他们父子俩!”
“不可能!你少胡言乱语!五皇叔忠心耿耿,对朕多有帮扶,可以说没有他,便没有今日的朕。又怎会行此大逆之事?”
听此。
陈余摊了摊手,笑道:“是吗?那你现在明白为什么慕容政淳会对你有所隐瞒了吗?你在主观臆断庆王父子不是主谋,与此事毫无干系,根本就没有客观看待问题,对你说实话又有何用?”
“我若是慕容政淳,同样也会瞒着你!至少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会对你说出怀疑的对象。他不是查不到丝毫线索,而是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如果庆王父子当真有你说得那么好的话,便不会有假军械一事。”
“单说这点,庆王父子监管不力,就已是责无旁贷。而且,此二人极有可能也牵涉其中!南境是他们地盘,谁人有那么大的本事瞒过王府的耳目,私铸假军械?就算有,王府也应该有所警觉才对。”
“此事应该由庆王府上报,而不是慕容政淳。不对吗?但庆王府不仅没有上报,且听之任之,若说此事与他们无关,只怕猪都不会相信。在此之间,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庆王父子昏庸无能,无力掌管南境,竟无法及时洞悉私下有人中饱私囊,对军械下手。第二,庆王府参与其中,因此拒不上报。陛下愿意相信哪一个可能?”
林少裳愣住,心中愕然。
仔细想想,倒也深有这个可能性。
庆王父子主政南境多年,应该对整个南境的事务了如指掌才对。
怎会出了“假冒军械”这么大个事儿,都毫无察觉?
而她自己打从心底就认定庆王父子没有嫌疑,慕容政淳有先见之明,不愿直言...倒也无可厚非。
毕竟说了,林少裳也不会相信,又何必自讨没趣?
还不如让她自己去查!
无形之间,陈余和慕容政淳都将此事的矛头指向那位在她看来忠心耿耿的江南王林天庆,令少帝陛下不禁错愕。
难道此事当真与庆皇叔有关,是朕先入为主,盲目认定了?
但没等她表态,陈余就接道:“将此事交给我,我自会挖出幕后主使,权当是咱们交易的先决条件,怎样?”
林少裳犹豫了片刻,道:“好。朕回宫之前,务必结案。如此,你便有资格与朕谈合作!”
“成交!”
陈余咧嘴一笑。
随后便揭下脸上的面巾,看向一旁的宫女柔儿道:“可还记得我?”
柔儿显得有些紧张的样子,神色一变道:“记...记得...你是不久前挟持陛下的悍匪...”
陈余几人袭击林少裳车驾时,并没有第一时间蒙面,柔儿是见过他的真容的。
而柔儿此前与严烈一起,若是对锦衣卫暴露过他的真容,估计...此时锦衣卫已经掌握了他的信息。
他有林少裳庇护,自不怕锦衣卫查到身上。
但满江镇民兵团牵涉其中,却有可能获罪。
这倒是个定时炸弹。
“你可曾向锦衣卫透露我的面容?”
陈余沉声道。
柔儿战战兢兢道:“没...奴婢知道陛下被掳走,自知若暴露你们的容貌,陛下恐有危险。因此,并不敢贸然对锦衣卫说明情况...”
“当真?可知骗我有什么后果?”
陈余示以一个冷肃的眼神,看似不大相信柔儿的说辞。
这时,林少裳插嘴道:“她说没有就是没有,柔儿跟随朕多年,忠心不二。在朕面前,她不会说谎。否则,锦衣卫早就查到你满江镇,不是吗?”
陈余冷笑:“忠心不二,可不是说出来的。陛下应该改掉这个容易相信别人的毛病,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虽是如此说,但他并没有为难柔儿。
说完话,便摆手离开。
柔儿低着头,显得十分忌惮陈余的样子,眸中却泛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异色。
当天晚上。
柔儿在伺候林少裳睡下后,转到后院的某处角落,将一纸密信交给某人,并冷肃开口道:“绝密信件,务必亲手交给王爷。”
说完的同时,人也已经转身离去。
前后姿态反差,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