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仙低声说道:“再等下去,恐怕要错过时辰。”
他掌管鸿胪寺多年,对这些祭祀礼仪早已了然于心。
再加上他修为不凡,即便不看日晷,也能感知时辰流转。
瑾玉眼中闪过喜意,嘴角微扬:“看来陛下正在做决断。”
瑾威执剑而立,一言不发。
这些时日,他几乎闭门不出,只因门外访客络绎不绝。
众人皆想从他口中探听关于永安王的只言片语。
可他身为明德帝的臣子,最懂得主子喜欢什么,厌恶什么。
更清楚主子希望他做什么,不希望他做什么。
那些人期盼着他开口。
但他明白,自己必须保持沉默。
瑾言咂了咂嘴,轻声道:“有点饿了。”
话音刚落,太安殿的大门缓缓开启。
四大监如同惊起的猿猴,瞬间收拢神态,正色以待。
明德帝身披龙尊黄袍,缓步而出。
紫衣蟒袍的瑾萱公公紧随其后,神色平静。
他双手空空,既无卷轴,也无信物。
四大监齐齐跪地。
“恭迎皇帝陛下。”
队伍缓缓前行,最终抵达天海法场。
数百名天启城中的权贵早已列队而立,神情肃穆,低头不语。
偌大法场,竟无一丝杂音。
风停,鸟息,仿佛天地屏息以待。
皇帝之威,莫过于此。
唯有一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引得旁人侧目。
虽觉怪异,却无人责怪。
此人位列第一排,仅在白王与赤王之后。
虽说品级只是侯爵,不及亲王之尊,但地位却不逊于二人。
毕竟当年明德帝离京之时,正是他奉命监国。
而真正能约束他之人,此刻正站在远处的高台之上。
“乐起!始平之章。”
一道略显刺耳的声音划破寂静。瑾轩公公变调开口,立于高台之上,高声宣唱。
音乐骤然响起,专属帝王的通天之舞由六十四人齐齐演绎。
齐天尘缓步来到瑾萱身旁,大声喊道:
“迎神!”
百官齐刷刷跪下,动作整齐,仿佛演练千百回。
站在最上层的明德帝也向前迈步,来到皇天上帝神位前跪拜、上香。随后转身,至萧氏列祖列宗配位前再次上香,最后回到原位。
三百九叩首,动作规范而庄重。
他神情肃然,举止沉稳。
身后,四位太监手执宝器,神情冷漠地站立着。
齐天尘继续推进仪式,朗声说道:“奠玉帛!”
瑾宣公公随即回应:“乐奏景平之章!”
祭天大典共九项流程。
每一项皆有固定程序,且皇帝必须在台上三跪九叩。君王尚且如此,臣子更不敢有丝毫懈怠。
典礼持续两个时辰,期间几乎无人言语。
即便肚腹咕噜作响,群臣仍神情肃穆,从始至终纹丝不动,宛若石雕。
唯有兰月侯轻声与萧羽交谈,笑说:“你瞧,皇上也有撑不住的时候。”
萧羽淡淡一笑:“父皇尚能站立走动,我早已累得动弹不得。”
“父皇确实精力充沛。”
兰月侯笑道:“你亲身试过便知。”
萧羽含笑提醒:“皇叔,这是大典场合,请勿随意谈笑。”
兰月侯嘴角轻扬,抬袖遮住半张脸。
悄悄将手中芙蓉糕送入口中,含糊说道:“还真是饿了。”
糕点香气四溢。
附近腹中空空的大臣们闻之眼冒绿光,心中恼怒却不敢出声。
待糕点咽下,兰月侯连连吞咽几下,叹道:“可惜没带酒来。”
“不然还能小饮几杯。”
一旁的众臣听后,眼角微微抽动,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一人低声自语,无人回应。兰月侯撇嘴道:“没人搭理我,真无趣。”
“我先歇会儿。”
话音刚落,他真的闭上眼睛,竟然真的睡着了。
两个时辰过去,繁复庄重的仪式、舞步变幻的乐舞、悠长低沉的乐章终于结束。
齐天尘宣布最后一项程序:“祈福!”
火焰升腾而起,写有祝祷之词的锦帛在香炉中化为灰烬。
明德帝仰望苍穹,准备完成最后的三拜九叩。
可他忽然僵住了身体。
这一迟疑,令众臣皆惊。
他们原以为即将结束,归家享用美酒佳肴。
兰月侯睁开一只眼,眉头紧皱,低声道:“出什么事了?”
这三字同样也是众臣心头的疑问。
明德帝依旧站着,宛如石雕。
法场上渐渐传来低声议论。
此地犹如废墟,虽无恶臭,但蝇群盘旋,扰人心神。
“安静!”
一声厉喝从人群中爆发,驱散了嗡嗡声。
开口之人正是此前闭目养神的兰月侯。
他眼神闪烁,脸颊微动,似有情绪暗涌。
五大监之一的齐天尘察觉到明德帝异常,却不敢轻举妄动。
群臣望着明德帝的背影,沉默了约半炷香时间。
忽然,明德帝身体一晃,猛然向后倒下,僵直地摔在地上。
四大监立刻上前,却被一人抢先。
齐天尘与瑾宣公公越过人群,第一时间赶到。
齐天尘扶起帝手,闭目诊脉。
瑾宣公公低声问:“情况如何?”
“是旧疾发作!”齐天尘答。
瑾宣公公神色凝重,心知明德帝多年心疾。
自琅琊王叛乱后,此疾便埋下病根。
朝中知情者寥寥无几。
未曾想今日竟在法场突发。
难怪近日帝星晦暗不明,齐天尘心中思忖。
他本以为是海外仙山之事影响皇运,未料根源竟在此处。
事出突然,齐天尘望向骚动的百官,眉心轻跳。
兰月侯高声喊道:“钦天监的天师何在?”
两位天师跃至其前,拱手道:“侯爷!”
“你们引导百官离开!”
兰月侯临危不乱,果断下令。
天师回应:“天海法场结界已开,道门正在引导百官撤离。”
兰月侯点头,几个闪身便离开法场。
萧羽与萧崇知事态紧急,须得早作安排。
正欲带亲族离开,却被天师拦住。
“二位王爷,请留步。”
萧羽一怔,指向兰月侯离去的方向,厉声道:“我皇叔都可离开!”
“此乃国师之命!”
天师语气为难。
“凭什么?”
萧羽怒视。
天师神色平静,缓缓道:“年祀祭典未完,此地之上,国师之令高于君王。”
“赤王当知此理。”